記憶消失太快，人會很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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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勛在臺東的小鎮(zhèn)池上已經(jīng)住了三年多。他要了一個廢棄的教師宿舍，改做自己的居所和畫室，院子里堆著一些落葉，他也不太去掃，覺得自自然然就很美。
他本來是受邀去做駐村藝術(shù)家的，但因為喜歡，他經(jīng)常在那長住。
“在臺北，關(guān)燈就是晚上，開燈就是白天，根本沒有了自然，不知道季節(jié)變化。住在公寓里都看不出去。到池上，忽然自然的東西都打開……”
所以，在池上，他畫油菜地，畫山谷，畫長卷，而回到臺北，他主要是畫人像。
他很享受三個小時車程對自己的改變。他看慣了都市的焦慮和空虛，又深知不可能離開它。他從年輕時就喜歡流浪、出走，如今這樣在城鄉(xiāng)間的穿梭，也讓他找到了一個平衡。
他畫畫，寫詩，但更多人知道他，是聽他通過唐詩、宋詞、《紅樓夢》《莊子》等等經(jīng)典來講美，講孤獨，講愛。
現(xiàn)在，他說自己在“學(xué)習(xí)慢慢跟自己告別，可是還不曉得應(yīng)該怎么做。”
Lens在臺灣和蔣勛做了幾次長談，拍了上面的視頻。視頻由 LEXUS 雷克薩斯贊助拍攝。
下面精選了一些他談?wù)摪踩小⒐陋殹⑸膬r值、東方美學(xué)等話題的片段。
“‘閑’就是在門口看到月亮”
“休閑”，這個“閑”字不見得一定要訂機(jī)票、旅行社，跟人家擠景點。“閑”就是在門口看到月亮，它也提醒你說：“你在門口多久沒有看到月亮？”它其實是一個心境的問題。
休假的那幾天其實是回來做自己，因為在職場里沒有機(jī)會做自己。跑到景點也特別不能做自己。
“孩子在都市里太可憐了”
都市社會為了方便犧牲太多東西了。那個生命跟自然的接觸，那種看到花開花落月圓月缺的愉悅，慢慢也就沒有了。
很多家庭也看到，孩子在都市里太可憐了，根本沒有活動空間。我常常聽到這些大人在講，說這小孩有問題，“過動兒”。可小孩怎么會不動？我們小時候整天在爬樹。可是他在都會里，身體是被捆綁的。
左圖為《池上印象》油畫局部
“你贏得了全世界，
失去了自己，所為何來”
我剛從歐洲回來時，1976年，臺灣經(jīng)濟(jì)剛好往上走。
賺錢這么容易的時候，不見得是好現(xiàn)象，所有人都瘋了，剎車都剎不住。焦慮、過勞死、憂郁癥……
“你贏得了全世界，失去了自己，所為何來？”
那個速度快到人都不快樂、生活越來越空虛，到底所為何來？我想古代設(shè)計園林時，不是一條直路，是繞著的，它就是要你慢下來。
“最難熬的是
生命沒有價值的荒涼”
31.8歲剛好就是戀愛、結(jié)婚、生孩子的年齡，一個家庭里面最需要緊密的人際關(guān)系的時候，他們?nèi)抠r在職場上。
我覺得真是不值得，為此毀掉了那一代人的人際關(guān)系。
像富士康發(fā)生問題的時候，郭臺銘很不理解，他覺得自己給工人加薪，為什么他們還要跳樓。我就跟他講，他們幾乎都不滿20歲，幾乎都是家里的獨子，都離家很遠(yuǎn)，他在那里有一兩分鐘過不了就跳樓了，因為比死亡還要難熬的是那個荒涼，生命沒有價值的荒涼。
“你們到底怎么回事”
我小時候怕爸爸，不敢調(diào)侃，不敢跟他講笑話。父子關(guān)系就僵在那里。今天職場里面主管跟員工的關(guān)系，往往也是僵在那里，缺少一個比較圓融的、幽默的方法來度化。
我上大學(xué)時，在現(xiàn)場聽到林語堂最后的演講。一個一個長官上臺演講，拼命地表現(xiàn)自己有多重要，林語堂是最后一個被請上臺的。那個時候剛好流行迷你裙，他就說，“我覺得男人的演講，最好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然后就下臺了。全場高興得不得了。
他是用西方的幽默，但其實很像禪宗。就是破一下、提醒一下：你們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的擁抱
都不會是永遠(yuǎn)的擁抱”
東方的繪畫常常有很大的空白，它告訴你：這些東西，最后真的過眼云煙。
《富春山居圖》到結(jié)尾真漂亮，就是那個山水一直不見，最后一大段的空白。然后上面一個紅的印。那東方最深的一個感受性的東西：就是年輕的時候所有東西都想抓到，慢慢知道都抓不到。它是兩個階段的領(lǐng)悟。
“母愛真是暴力”
我媽媽很疼我，我只要關(guān)在我房間里面，在看《少年維特之煩惱》或是之類的。
她就一直敲門，一下拿一碗雞湯，一下拿一個什么吃的。
她就老是要證明說：這孩子是不是很安全？
所以，我才說：母愛真是暴力。
父母疼愛，可是不能不放手。臺灣很嚴(yán)重，然后知識分子更嚴(yán)重。
所以我覺得還是需要一點莊子，就是說：逃出來吧！
“我多么希望她不要走，
可是她就是走了”
我母親臨終的時候，我抱著她，讓我知道：我多么希望她不要走，可是她就是走了。
那你一生都會碰到一個這樣的時刻……
當(dāng)你擁抱一個身體抱到最緊的時候，其實是徹底孤獨的。
因為你會忽然發(fā)現(xiàn)：你其實根本沒有辦法擁抱一個身體。
在性的欲望，情感的欲望里，其實是在逃避這個東西，不太愿意面對。
部分圖片由林煜幃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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