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夾縫中的“小單快反”模式
走進廣州番禺區南村一帶,總是可以聽到縫紉機傳出的蜂鳴聲。
這里集聚了上萬家服裝企業,主要以“小作坊”為主,大多只有數十人或上百人,卻涵蓋了原材料供應(棉花、羊毛、化纖等)、面料加工(面料的染色、印花、后整理等)、輔料加工(紐扣、拉鏈、扣子、吊牌等),到服裝設計與成衣制造(設計、打版、裁剪、縫紉、檢驗和包裝)的所有環節。
恰恰是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坊”,打造出了快時尚行業著名的“小單快反”模式。
因為“作坊”比較小,沒有起訂量的要求,哪怕是一件兩件的訂單也愿意接;因為人員構成比較簡單,不像大工廠有著復雜的組織結構與決策流程,可以更快速地響應需求,將生產周期控制在3-7天。
當這種靈活的制造模式遇到海外女性群體的蓬勃需求,活力一下子被激發了出來:跨境電商平臺可以先用小批量產品在市場上對這些需求進行測試,通常為幾十件或幾百件,以降低庫存風險;然后根據市場的數據反饋決定是否加單,對其中的“爆款”快速追加訂單生產。
但“小單快反”并非完美無缺。
受制于快時尚薄利多銷的先天基因,“小單快反”模式對成本極其敏感,依賴“小額豁免”規避國際貿易多項成本;同時“小單快反”模式下,供應鏈上下游高度綁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抗風險能力較差。
時移世易,在世界風云不斷變幻的大背景下,曾經作為創新代名詞的“小單快反”和數萬家服裝“作坊”,一起被卷入到了風暴當中。
01 一個危險的信號
最近,剛剛上任美國總統的特朗普先后兩次宣布對中國商品額外征收10%的關稅,同時計劃取消中國商品的小額包裹免稅政策。
起因可以追溯到1938年的“小額豁免”政策,旨在縮短價值不超過5美元包裹入境流程;1994年門檻被提高到200美元,并在2016年進一步提至800美元,即800美元以下的商品無需繳納關稅。
按照美國海關公布的數據,2023年處理了超過10億件“小額豁免”包裹入境,到了2024年底,每天要處理約400萬件小額包裹。美國國會研究服務處的報告稱,2023年中國低值包裹的出口額約660億美元。
行政令一出,中國服裝跨境電商在美國的銷售額持續下滑,據說下降幅度一度達到了驚人的40%左右。
原因并不難解釋。
如果取消對中國商品的小額包裹豁免政策,按照服裝通關平均25%的關稅,再加上新增加的20%關稅,一件普通的女裝將新增將近50%的關稅成本!服裝跨境電商的市場競爭力和利潤空間,都將進一步承壓。
一旦特朗普的各項政令落地,不單單服裝商品成本暴增,物流效率、人力成本等也都將增加,對中國服裝跨境電商的沖擊不可謂不激烈。
一些國外媒體隨即報道了某主打女性快時尚的跨境電商平臺要求服裝供應商在越南設立新生產線的消息,給出了包括提高15%至30%的采購價格、保證更多訂單、幫助建設當地生產設施和面料運輸等激勵措施。
盡管消息被該跨境電商平臺否認,但將供應鏈遷往越南在內的東南亞國家,確實是中國服裝行業都在糾結的避險方案。
借用某跨境物流企業高管的說法:通過“中國半成品+越南加工”模式,企業可利用東盟-美國自貿協定,將關稅稅率從19%降至12%以下;而且越南產業工人的月工資大概在400美元左右,用工成本也比國內低了不少。
快時尚跨境電商平臺的特殊之處在于,海外倉或者是和大工廠合作固然是可選方案,可想要維持高度捆綁的“小單快返”模式,并非“小作坊”搬遷就能順利闖關。
02 一場艱難的選擇
服裝產業鏈的遷徙,兩年前就已經開始,爭議也一直存在。
申洲國際在越南建立了垂直一體化生產基地,雅戈爾投資12億美元建設了柬埔寨紡織城,從事服飾輔料生產的偉星股份建設了越南工業園……服裝產業鏈里的龍頭,幾乎都在將生產線向外轉移。
就連服裝產業帶重地廣州,也出臺了《紡織服裝產業高質量發展十條》,計劃三年內投入50億元推動智造升級,支持企業在RCEP區域建設海外倉。嘗試用“國內升級+區域協同”的策略,為產業遷徙提供緩沖帶。
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的數據顯示,2023年紡織業對外直接投資同比增長17.8%,其中65%流向東南亞。越南工貿部報告進一步印證了數據的真實性,2023年第一季度紡織服裝業的外商直接投資額激增43%,中國資本占比達38%。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目光長遠的巨頭們,已然把雞蛋放在了多個籃子里。對“小單快反”鏈條上的小作坊們而言,依然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根據中國服裝協會的數據,2024年前三季度,國內服裝企業營業收入利潤率為4.24%,比2023年同期降低了0.14個百分點。言外之意,“小作坊”的縫紉機轉個不停,賺到的終歸還是辛苦錢。
將一家人賴以生存的作坊搬到異國他鄉,意味著要拿出多年積蓄去租場地、買設備、招聘并培訓新員工,還要面臨不同飲食習慣、不同文化語言的“折磨”,可以說是大多數人不愿意做出的選擇。
即使把產線搬到了海外,也不一定安全。
美國對原產地規則核查越來越嚴,可能因本地化率不足被追繳關稅。包括海象新材在內的中國企業,曾以越南全資子公司生產并出口,希望繞開美國關稅的限制,由于美國海關要求其提交原材料供應鏈溯源資料,為了避免出口貨物被扣押,只好暫停發貨、安排產品召回,還因為審查時間不確定而大幅減產。
而越南紡織服裝協會的數據顯示,越南紡織業高達55-60%的原料供應都依賴于中國,涵蓋原輔料、紗線、布料等多個方面,紡織相關設備配件也主要從中國進口,無疑增加了越南紡織服裝業的風險和成本。
同時也意味著更多的不確定性,與快時尚的盈利模式天然相駁。適合申洲國際和雅戈爾的,不一定適合“小單快反”的快時尚;搬一家家小作坊容易,搬“小單快反”供應鏈生態難。
03 寫在最后
鳳凰網科技曾在報道中提到這樣一個現象:一位服裝廠老板估計,在番禺的7000家制衣廠中,高峰時期約有80%為某快時尚跨境電商平臺干活,要么作為合同制造商,要么接受超額訂單。
“小單快反”成就了這家快時尚跨境電商的迅速崛起,也改寫了成千上萬家“小作坊”的生存邏輯。過去,他們害怕接不到單子,為閑置的生產線焦慮;現在,他們和這家快時尚跨境電商深度綁定,一同被裹挾進了時代變局中。
最新的消息,這家快時尚跨境電商在2024年利潤大降40%。一旦“小額豁免”政策正式取消,在成本上漲的壓力下,快時尚跨境電商平臺會做何種選擇;而數千家圍繞“小單快反”生存的“小作坊”們,命運將更加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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