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網文大受歡迎，它到底哪里迷人？
導語：醫療類網文和現實之間，仍然有著巨大的鴻溝。畢竟，在這一領域不只有技術發展、學術難題，還有殘酷的現實、復雜的人心。
作者 | 佳璇
編輯 | 石燦
疫情爆發，讓醫生成為舉國關注的職業群體。隨之而來的，是醫療類專業媒體、科普視頻、紀錄片等內容的升溫。一場災難，突然拉近了大眾與醫務人員的心理距離，人們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去了解他們的生活。
網絡文學也不例外。
根據閱文發布的官方數據，受疫情影響，在“QQ閱讀”上閱讀醫療題材網文的用戶明顯增多。僅在春節期間，“志鳥村”的作品《大醫凌然》閱讀用戶增長40%，“真熊初墨”的《手術直播間》也增長近3成。
那么，在網絡小說的世界里，在虛假與真實之間，醫生、醫院、醫療呈現出怎樣的面貌？故事里的他們距離現實世界有多遠？讀者們又可以從中獲得些什么？
“醫療類網文“風靡的2019年
其實，醫療類網文并不是在疫情期間紅起來的。
網文創作需要耗費時間。一本網絡小說，從前期準備到開始連載，再從上架到暢銷，都十分不易。而在網文圈，一種類型小說的風靡，常常是因為某一部作品的火爆，引領了創作潮流。
這兩年醫療文的熱度，是由“志鳥村”的作品《大醫凌然》帶來的。
圖源：人民網
2018年5月，《大醫凌然》開始在起點中文網更新，兩個月后，該書上架。2019年上半年，《大醫凌然》穩定在作品風云榜前十，甚至一度登頂。2019年下半年，“真熊初墨”的《手術直播間》也持續發力。2019年起點年度作品中，罕見地出現了兩部醫療類網文。
在接受“閱文作家助手”訪談時，“志鳥村”曾提到，《大醫凌然》的最初設想應是2017年，7月寫了第一版，接著是第二版，第三版，一直寫到2018年4月才定下開頭。在創作過程中，他通過看參考書和文獻綜述了解基本信息，常和醫生們聊天交流，還親自到醫院跟著實習生們體驗了一些日子。
一位網文作者，要跟著醫生觀摩手術、查看病房、學習寫病歷等等，需要耗費數個月。這些創作背后的苦功，讓他有能力放棄掉大量與醫療行業無關的內容，專注于刻繪一個不斷成長的醫生主人公“凌然”。
而《手術直播間》的作者“真熊初墨”則是一位貨真價實的三甲醫院醫生。書中主人公“鄭仁”的經歷，主要來自于作者的從醫經驗，以及國內外醫療期刊中的大量病例。
相比網文圈歷來就存在的“神醫”類小說，這兩部作品堪稱“干貨十足”，實打實地專注于醫療技術。
在《大醫凌然》第十三章“斷手縫合”中，有這樣的描寫：
圖源：起點中文網《大醫凌然》免費章節
短短的一段內容，共有40條讀者評論，其中32條和“七步洗手”有關。
讀者“或許在意”評論道：“我看見一回醫院護士的洗手圖示，才知道白洗了幾十年的手，建議大家看看，有用的。”該條評論獲得了823個點贊。
讀者中也有醫生護士。一位護士說，看到這些專業表達很有親切感。也有讀者認為“普通人感覺不用這樣，醫院不同”，醫院對專業的要求，高于常人理解。
不過，能理解普通讀者對專業詞匯的抗拒感，即便從章節標題，讀者也可以粗略了解到這兩部小說“硬核內容”的含量。
“核磁共振”“神經束膜吻合術”“跟腱修補術”“異位、急性化膿性闌尾炎”“直播膽囊切除術”“局部神經叢麻痹退化綜合癥”……一眼望過去，會有種“醫療技術大全”的錯覺。
憑借較為扎實專業的醫療內容和作者的筆耕不輟，2019年，這兩部小說不僅是醫療類型文中的佼佼者，更成為了網文中的行業向精品。難得的是，連許多醫療從業人員也紛紛追更，在作品下方留言、參與互動，助推了讀者們對于醫療內容的關注和討論。
要專業，更要有趣
專業之余，這些榜單作品，依然符合網絡小說“爽文”的特征。
這種“爽感”的營造，并非是作者獨具一格的創新，而是借助網文小說中常見的“系統”完成的。
知乎用戶“皮皮貓”這樣形容網文小說中的“系統流”：一般是指莫名出現一個神明系統、或在主角腦中、或在主角身邊飄著、或變成某個可佩戴的電子產品，給主角不斷發布任務，積累點數、經驗值，幫助主角升級或者賦予主角技能點，不斷指示下一步的任務。簡單來說，就是主人公的“金手指”。
《大醫凌然》的主人公“凌然”就擁有這樣的“金手指”——“醫術系統”。
《文學報》解釋過這種設定，讓讀者的閱讀過程就如打游戲一般，通過完成手術任務獲得獎勵。與此同時，病人衷心感謝和同行認可也能化做寶箱，開出精力藥劑與技能書，不斷擴大手術范圍，延長手術時間，以幫助主人公在下一次手術中更加游刃有余。
“凌然”要走完整個“醫術地圖”，實現“世界上最偉大的醫生”這一終極目標，就要不斷升級闖關，變得更強，讀者也就能夠沉浸其中，獲得持續閱讀下去的動力。
和“凌然”一樣，《手術直播間》的主人公“鄭仁”的“開掛”方式也是通過系統加持。“鄭仁”的每一臺手術，都可以向場外網友進行直播，引入第三方視角進行解說和評論，營造出驚心動魄的緊張氛圍。
圖源：起點中文網
這些設定當然是虛構的，甚至有點“扯”，但足夠刺激。在“志鳥村”看來，醫生治病本身就是醫生和疾病的較量，這些矛盾和沖突已經有很多內容可寫。加入系統設定和搞笑情節，會讓“硬核內容”更加有趣。
對一部網文作品來說，“專業”“硬核”當然是極高的評價，但“有趣”其實也是他創作的重要標準。
“志鳥村”對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說：“有趣很重要，網文小說是用來提供興趣的。我的每一本作品，我都會努力挑選這個行業里有趣的點，盡可能去寫它，下一本再換其他領域。”
在《大醫凌然》這部作品里，他把想象力放在很多現實中尚未定論的醫療技術上，大膽做出猜想。
以在醫療領域用于外科手術的“達芬奇機器人”為例，“志鳥村”會對其進行戲劇化改編，盡情挖掘它的潛力，以滿足創作需要。而對那些已經確定的、非常成熟的技術，他會按照現實情況來寫，不會去挑戰讀者的常識和認知。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深入去看每個行業，都有無數奇跡和秘密。現實其實很離奇了，何必自己去瞎編呢？”“志鳥村”說。
有痛苦，也有滿足
我們能通過閱讀醫療類網文，對現實產生共情嗎？
或許可以，但也只是冰山一角。網文和現實之間，仍然有著巨大的鴻溝。畢竟，在這一領域不只有技術發展、學術難題，還有殘酷的現實、復雜的人心。
“志鳥村”坦言，從創作的角度來說，《大醫凌然》做出了一些妥協。他把主人公塑造成一位帥氣自信的青年，同時回避了許多現實中醫務人員面對的困難和問題，讓作品走向更輕松暢快。
另一位網文作者“金妙人”不愿做這種妥協。她在起點中文網“現實”分類下連載的《醫學生實習手記》已經寫了兩年，95%的內容都來源于自己實習過程中的所見所感，但創作過程卻頗為不易。
圖源：起點中文網
“之前在創世寫，因為內容違規，被封禁過一次。后來又在起點重新開書，現在每一章都很謹慎，怕再被封。”
她并非不清楚暢銷網文的風格是怎樣的，也理解許多讀者想在網文中尋求輕松，但她仍然堅持更為“寫實”的創作方式。
作為一名實習中的醫學生，她長期泡在醫院里，親眼見證了許許多多的不圓滿。她深知，不是所有的手術都會順利，不是所有的痛苦都能得到拯救，也并不想為了尋求心理安慰而改變他們的結局。
也因為這種堅持，她不得不面臨痛苦。
一部分痛苦，是因為創作尺度難以把握。有一次，她主要寫那些在醫院門診賣票倒票的黃牛，封封改改，不知道反復了多少次，好不容易才發布出去。為了傳達出人生雖有缺憾，但仍要積極面對的底色，她習慣欲揚先抑，“但常常是還沒抑完，就被封了。”
還有一部分痛苦，是數據確實不好。雖然網文平臺都在鼓勵作者們創作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但總體上看還是很難吸引到讀者。她陸陸續續更新了兩年，一直追更的讀者大概只有十幾個。為了創作這本書，她花了許多心力，但并未帶來什么回報。
每次失落時，一些感動的瞬間也會突然出現。
偶爾會有讀者會提到，在生活中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很有共鳴；也有人會提一些醫學相關的問題，大家會探討探討；還有讀者說，作品中有關于“抑郁癥”的部分，給了他新的啟發。
“疫情期間，也有讀者跑過來看我的小說，說心情太沉重，看不下去其他爽文了。”這也讓她明白，自己的創作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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