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代練到刷單，拼多多還能火幾年？
作者| 顏宇
編輯| 楊真心
貴州省安順市，一座以黃果樹瀑布出名的小城。
晚上十點，陳忠依舊坐在工位上。他熟練的敲打著鍵盤，點開一個又一個的消息進行回復。突然，他左手撐著額頭，使勁抓著頭發，深呼吸了幾口。電腦屏幕的亮度有些刺眼，上面正顯示著一條消息，“你再不回我，我就自殺，到時候報警抓你”。
窗外大雨突降，冷冽的風刮進了辦公室。陳忠裹緊了外套，用最官方的語言回道：對不起，由于當前咨詢代練服務的客戶很多，所以回復較慢。作為一名王者榮耀代練店的客服，他并非沒遇到過這樣棘手的客戶。
他嘆了口氣，向同事說道：“又遇到了小學生。”在這份灰產工作前，他完全想不到，在拼多多上開一個王者榮耀代練店，生意能那么好。從下午兩點開始，他已經滿負荷工作了8個小時，期間只短暫上過兩次廁所，抽煙的時間都沒有。
九月，南方已經連續下了兩周的雨，作為下沉市場為數不多的拼多多“從業者”，陳忠身上的故事值得我們去關注。
01、代練這門好生意
“你知不知道他是小學生？”“不知道。”“給我退款，不然舉報你！”“退不了。”
這是陳忠與一位小學生客戶母親的對話。之后，這位母親便向拼多多平臺舉報。這種舉報其實數不勝數，包括代練失敗的把數過多，把號打廢了，客戶憤怒的威脅要提刀來堵門。最嚴重的懲罰是關店三天，但陳忠所在的代練店沒被關過。
外界很難想象，代練這種灰產是一門多么好的生意。據陳忠估算，其店鋪一天流水可達到上百萬。而且拼多多對商家的補貼和保護力度是大于淘寶的，所以現在很多代練店都只在拼多多上設店鋪。
王者榮耀官方自2017年起，就開始打擊代練這一破壞游戲平衡的行為。但這門生意卻在拼多多上愈發火爆，據不完全統計，拼單超過10萬+的店鋪超過50家。而且成本極低，在拼多多上接單后，在另一軟件“代練通”上放單，平均下來，每單能賺超過一半的錢。
這些店鋪最大的成本是房租和員工工資。所以，安順這座五環外的小城，才會有拼多多級的企業。原因有兩個，房租低廉，人力便宜。他們的辦公場地200平左右，月租金在3000元。30個員工均是客服，平均工資3500元。畢竟，客服會打字就行。
代練店每月運營成本在10萬左右，但流水卻高達千萬。《北京青年報》曾報道，《王者榮耀》的火爆催生游戲代練業務，天貓一家游戲代練超百萬訂單，打手月入超5萬。這些數據經我們仔細調研后，發現并不是夸張，而是互聯網不為人知的一面。
陳忠不是沒想過自己開一個代練店，但要交給拼多多的30萬元保證金成了最大門檻。他向父母爭取過投資，但60年代出身的普通人哪看得懂這種生意。當其父親問到“你如何保證成功時”。他說了一個高深莫測，但又是互聯網潛規則的答案：刷單。
2019年3月，拼多多在公眾號上宣布：“100%使用拼多多電子面單的訂單，可免除虛假發貨的流量處罰”。這一言論引發了公眾的質疑：此說法是在公然支持刷單。之后，拼多多官方回復，這是為了杜絕虛假發貨，打擊刷單。
但有意思的是，一個叫海明禮品網的網站旗幟鮮明的利用拼多多電子面單來刷單。
拼多多創始人黃崢給股東們寫過一封信，里面提到拼多多的核心價值觀是“本分”。他還提到，“我們可能不被理解，但我們總是出于善意，不作惡”。這些話聽起來確實有意思，允許代練店的存在確實不算作惡，因為代練這項灰產并不違法。
但從代練到刷單，拼多多闡釋了讓人看不透的“不作惡”價值觀。
02、真假難辨的C2M
除了價值觀讓人產生疑問，讓拼多多驕傲的C2M模式也值得商榷。
陳忠今年26歲，職高肄業，但在安順這座小城，他居然是老資格的互聯網混子。
在成為拼多多的代練客服前，2016年—2019年的三年里，他當過美團的騎手、京東的快遞小哥、滴滴的司機。從他的職場經歷不難看出，互聯網企業交給下沉市場的答卷出奇的一致：提供的機會完全匹配當地的勞動力素質。
他還有兩個好朋友。一個研究生畢業，考了兩年公務員，在小公司做財務。另一個大專畢業，早早的進銀行。前者念書時，一路過關斬將，進社會后，過得了筆試，卻過不了面試。后者一直渾渾噩噩，就連工作也是。
二者最大的區別，便是后者有個當官的長輩。
這三位同齡人身上，只有一個共同點：拿過拼多多的一百元紅包福利。但他們都屬于“白嫖”用戶，沒在拼多多上買過東西。國盛證券做過一次很有意思的調研，選取的405名拼多多用戶，只有19%的人會在價格一致時，選擇留拼多多購物，反而多數會選擇其他平臺。
9月，陳忠在京東的夕米旗艦店上購買了一個筆記本電腦的支架，售價在27.90元。拼多多上，同一家店同一商品的售價是18.91元；天貓上與京東售價相同。當他得知這一情況后，反手就給了京東店鋪一個差評。
（注：從左到右，依次是京東、天貓、拼多多。）
這款筆記本支架在三個平臺上，都是爆款商品。但價格的差異說明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在商品沒有本質區別時，拼多多的商品更多是“打折”上的便宜，而非生產成本更低。但拼多多廣泛宣傳的卻是“C2M”模式能讓商家成本更低。
拼多多創始人黃崢在接受《財經》專訪時，談到過拼多多的獨特性：“拼多多是把海量的流量集中到有限商品里，有了規模之后再反向定制，從而極大降低成本。”這句話是值得外界細品的，因為拼多多所做的事正好與其相反。
C2M最大的特點是商品定制，可以極大的降低生產成本，這也必然會導致此類商品只存在于拼多多。但事實卻并非如此。除了我們所提到的筆記本支架例子，國盛證券的研報《拼多多或火不過三年》做過統計，截止2019年初，拼多多累計銷量前二十的商品，18種阿里在售，15種京東在售。
這份研報在2019年下半年，掀起了分析師之間關于“拼多多到底行不行”的真理標準大討論。
國盛證券的分析師旗幟鮮明指出“拼多多或火不過三年”，之后還出了續集，把拼多多稱作“歷史級泡沫”，好好享受了一次房地產企業該有的待遇。多頭的分析師回懟起來更不客氣：我不討厭看空拼多多的人，我討厭做事不認真的人。
雙方雖隔空對罵，但三年之期未至，也說不好誰輸誰贏。而拼多多則推出了讓市場瞠目結舌的“百億補貼”戰略，為自己制造了一個刺激市場、拉動用戶增長的機會。用拔高優惠、簡化鏈路，簡單粗暴的“撒幣”戰略向阿里、京東開戰。
在拼多多反攻一二線城市的百億補貼戰略出現成效后，其股價直接起飛，從2020年初的30美元左右，最高達98美元。真相往往就是那么殘酷：只要敢撒幣，資本市場就認為一二線城市的價值完全碾壓下沉市場。
03、拼多多還能火幾年？
從0到7億用戶要多久？拼多多給出的時間是五年。
2020年8月，拼多多發布Q2財報，急不可耐的向世界宣布自己的用戶進入了7億時代，一年凈增長2億人，超過了京東，向阿里看齊。這種大規模的增長被各路媒體解讀為重大利好，但市場卻不買賬。
截至發稿前，即便有各大券商發研報為拼多多吹票，其還是股價從97.13美元跌至了73.7美元。
出現這種跌跌不休的現象很正常，因為拼多多的用戶增速已經見頂。中國互聯網研究中心公布網購用戶規模是6.4億，而拼多多的用戶已經超過了這個數。外界不少人質疑此數字的水分，他們顯然不打算把用父母手機的小學生算進去。
用戶增長見頂后，拼多多將進入長夜難明的時代。它最大的戰略下沉沒有錯，但錯在只懂表面的農村包圍城市，不懂更深層次的打土豪分地主。而奇招“百億補貼”也被各大對手，有模有樣的學了過去。
今天來看，電商大戰將越發慘烈，尤其是字節跳動和快手的加入，對拼多多來說，無異于一場降維打擊。拼多多社交電商的本質，是拿用戶的時間去換取空間，讓算法激發他們的購買欲。但遇到抖音和快手兩個搶時間和人性算法的大戶，拼多多不占絲毫優勢。
畢竟，抖音也有29.9包郵的男士西裝。
拼多多現在正面臨兩大困境：向上突圍難，下沉對手又太多。近期，從兩件事中能夠反映出，大的品牌商是不想和拼多多沾染上關系的，一個是特斯拉“拉黑”拼多多，另一個是茅臺強調不給拼多多供貨。
而在下沉市場，不管是阿里的淘寶特價版，還是京東的京喜，都是兩大電商巨頭對于拼多多的阻擊。還有更多的莆田、義烏商家選擇到抖音和快手上去直播帶貨。這就導致拼多多的貨源和同行們都是同款，C2M的定制意義幾乎喪失。
拼多多已經悄然打出第三張牌：農村。這或許是最有意義，但也是最沒價值的。過于強調農村屬性的拼多多，其實很難理解農村。真正的貧困農村，是沒有足夠合格的產品在電商平臺上售賣的。
今天的貧困農村地區真正需要的是農業工業化、土地改革、提升勞動力素質。只是電商平臺的拼多多，又能解決什么？而已經畜牧業、種植業發達的農村地區，拼多多與其他電商平臺又有何區別？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頭圖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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