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的事,能叫內卷嗎?
B市的辦公樓的燈,是和別處不同的:100W的復合照明燈從早上兩點亮到晚上兩點,大樓里悶且暗,常常是大白天也要亮著燈。打工的人,每日一早準時端著一杯咖啡進去, 每每到深夜才零零散散出來,午間會有一些穿黃衣服藍衣服的人給他們送去飯菜。
我從畢業以后,便在B市辦公樓下的咖啡館當收銀,因為長的好看,時常有一些打工人會來跟我打趣。但是那些從來不用優惠券的打工人我是說不上話的,他們總是急匆匆地來,急匆匆地走,一副兇面孔,積年累月地冷冰冰的。另外還有一批打工人,我也是極少接觸,我只是知道他們存在罷了,他們大抵是不喝咖啡的,或是喝門口便利店的咖啡,總之是不進我們咖啡館的。 只一種人,是我最熟悉的一類主顧,他們會抓住每一個優惠券來換一杯便宜的咖啡,也有閑情在店里閑聊幾句,這其中,屬孔甲己令人記得清。 孔甲己約摸有35歲,中等身高,有著這個年紀中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肚腩,臉皮有時好像脆皮柿子,有時又很像豬屁股,尤其是每次同事們取笑他他著急辯駁又說不出話的時候,一張臉更像燒紅的豬屁股。
孔甲己在樓上17層的公司工作七八年了,在這里稍微待的久一點的人都認識他,他說話聲音很高,又總是喜歡傳授道理,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打工人嘛,做好分內事,一切都會有的。” 這么說的多了,人們漸漸不以為意,常常還會反過來逗他,后來演變成只要他一來,店里的那幾個熟人就開始對著他嚷:“孔甲己,你做好分內事了嗎就敢來喝咖啡?”這時孔甲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我自然是做好了的,不像你們這些人,凈是偷奸耍滑,一點也沒有打工人的本分。”接連又是一通指責,口口聲聲說現在的人沒有一點精氣神,眾人哄笑起來,似乎覺得孔甲己方才說了多么可笑的事一樣。
那一年冬天,外面下著雪,店里卻依舊暖烘烘的,我正照例做我的事情,店長忽然問道:“怎么許久不見孔甲己了,他是已經財務自由然后辭職了嗎?”店長這么一說,我才想起孔甲己確實好久沒來了,難怪店里彌漫著一股認命的氣息,這時店里有位客人接了店長的話,他說,“莫說孔甲己了,你看我這段時間不也來的少了嗎?就業形勢不好,公司來了好些個名校的年輕人,能熬夜又能干,我們這些老人績效跟人家差太多肯定是要被淘汰的,只得也拼命干”。
店長聽罷只是嘆了口氣,卻并未接話,店里一時陷入了安靜。
又過了一些時日,一大早我們店里剛開始營業,我就看見孔甲已一臉疲憊地進來了,我心里甚至頗有些高興,趕忙同他打招呼,“這么早就來上班了?”“哪兒啊,我這是剛下班呢,這些年輕人也不知道怎么這么能熬,硬生生把公司標準的績效指標往上拉了兩個點。”孔甲已顯得有些垂頭喪氣,“加班加的我這好些優惠券都沒時間用呢”。我剛好前些天看了一篇公眾號文章,便引用上面的詞問他,“這可就是人們說的內卷嗎?”孔甲己歪著頭想了一下:
“不能夠,打工人的事,怎么能叫內卷呢?”
我懂的也并不多,一時也不知道該接什么。過了一會,他又喃喃自語了一句,語氣卻似有猶疑,“打工人,好好做本分的事,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這是應當的。”
……
那次以后,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孔甲己,后來似乎是聽人說孔甲己績效不達標,年紀又大了,終是被辭退了。 但是很快我也無暇關心孔甲己了,因為店長招了一個更好看的碩士當收銀,便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只好連夜離開了B市,自此再沒回去過。
策劃|有數青年觀察局
文案|臟水
編輯|Fei
插畫|胡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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