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之母”的間諜游戲
0
1995年的一個普通工作日。
美國硅谷的一個辦公樓里,空調開得足,寒氣逼人。
為了讓社畜們清醒地工作,資本家下足了功夫。
EDA軟件工程師小帥(化名)在使用某個EDA軟件時,發現了一個小問題。
當打開了太多其他軟件時,這個軟件的顏色會和平時不一樣。同時還會彈出一條提示語。
Error a: color not found in this file.
顏色問題可能并不是軟件本身有毛病,有可能是顯卡問題。
但這條提示語引起了小帥的注意,然后他開始哆嗦。
現在給你幾秒鐘,看看你能看出來有啥問題嗎?
1,2,3。
好,說答案。
冒號應該放在a的前面。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
Error:a color not found in this file.
看到這個提示語,本來有點迷糊的小帥突然清醒了。
后背發涼,手心冒汗。
不是因為空調太冷。
而是這個bug就是他自己寫的。
而且在前東家Cadence(楷登電子,以下簡稱“楷登”)的時候寫的。
他非常清楚地記得這個提示語。
當時自己偷懶了,摸魚了,覺得這個錯誤連語法錯誤都算不上,就沒改。
但,同樣的錯誤居然出現在了另外一家公司的軟件上。
如果這是其他公司的軟件,可能還是一個巧合。
但這個軟件背后的公司是ArcSys。
是一群前楷登員工創建的公司。
小帥在楷登工作的時候,就聽同事說ArcSys偷了公司的源代碼,但沒有確鑿的證據。
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坊間八卦,江湖野史。
現在這條提示語,讓他確信這并不是無中生有。
偷竊,真實存在。
而且證據就在自己手里。
興奮的小帥激動地打通了楷登CEO科斯特洛的電話。
喂,老板,我找到了個你要的東西…….
1
EDA是什么?
是一種輔助設計軟件。
涵蓋了電子設計,仿真,驗證,制造等全過程的所有技術。
你可以理解為光刻機是生產芯片的硬件限制,EDA是軟件限制,就可以了。
就像即使有了電腦,如果沒有畫圖軟件PS軟件,你也沒法生產處理圖片。
如果說光刻機是芯片之父,那么EDA就是芯片之母。少了誰都過不下去。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整個EDA軟件市場就像西周的春秋時期,大小諸侯林立。
一款軟件,就能撐起一家公司。
在眾多的EDA公司里,楷登是其中最耀眼的仔。
它在后端設計領域的【布局與繞線】工具,所向披靡,戰無敵手。
楷登是怎么讓客戶接受了自己產品的呢?
高情商:讓客戶成為股東。
低情商:認爹。
當年呂布也擅長這招。
楷登忽悠了GE、愛立信、IBM這些廠商各自出了100萬美元投資款。
既然你投資我了,你得提供給我一些涉密工藝吧。
我好及時根據你的真實需求改進自己產品。
否則你投資的錢不就打水漂了嗎?
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嘴一叭啦,客戶聽了就上頭。
對啊,又能加深和供應商的關系,又能賺到投資收益。
美滴很。
在下游客戶的全力配合下,楷登快速迭代,擴大領先優勢。
1992年,成立僅僅四年的楷登就從行業第七名竄到了第一。
并基本上壟斷了整個市場的后端技術和驗證技術。
商業想要出奇跡,有時候不能只靠大力。
光靠力氣不行,活好還得看技巧。
2
正當楷登覺得自己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半道殺出了一個程咬金。
就是開頭提到的這家名為ArcSys的小公司。
他們的主力產品正是楷登拿手的【布局與繞線】產品。
壞了,我成替身了。
這家公司的核心成員是楷登四個前員工。
由此可見,一家優秀的公司應該做到三防。
防火,防盜,防前員工。
不過軟件行業,想防前員工,確實有點困難。
代碼是軟件產品的一部分,而代碼是靠人寫出來的。
東西怎么實現的,都在人家腦子里。
離職員工只要手藝沒有生疏,就可以直接創業,成為你的競爭對手。
這個產品會出現什么bug,踩什么坑,還都是在你這里學的。
四舍五入,你就是給競爭對手出了學費。
前員工,又是同樣產品,產品上市周期又遠遠小于同業。
這幾個要素疊加在一起,讓科斯特洛不得不瞎想。
有沒有可能,就是這幾個小子偷了技術去創業的啊。
芯片設計軟件這個東西,不像芯片設計,也不像芯片制造。
燒錢沒有那么兇。
燒的是腦子。
在大局未定、壁壘不深,還可以跑馬圈地的年代里,只要產品好用,就能做出一家不小的公司。
幾個有經驗的工程師,勾兌一下,就能成事。
這是一個可以賣專利的生意。
你做出來,就可以申請專利,源源不斷地躺著收錢。
別墅,跑車,會所嫩模。
書中自有千鐘黍,書中自有黃金屋。
EDA軟件工程師告訴我們,雀實。
所以當時這種事情太常見了,以至于科斯特洛已經麻了。
但不能放任自流,否則工程師們都出去創業了。
遍地都是熟悉自己的競爭對手。
我TM是在開商學院吶!
還給學員發工資的那種。
不行,要殺雞儆猴。
要下死手。
科斯特洛握緊了拳頭。
3
為了贏得勝利,科斯特洛派出了自己頭號心腹大將、負責研發部門的徐建國(我知道這句話讀起來有點搞笑,但確實是叫這個),專門成立了一個小組。
這個小組唯一的KPI,就是【把這家“欺師滅祖”的小公司給掐死】。
給那些心思活躍的員工們瞧一哈,背叛自己的下場。
指定沒有好果汁吃,頭發都給你薅下來。
這位徐建國老師是一位狠角色。
他年輕時從臺灣省跑到美國討生活。
第一份工作,怎么說呢。
離半導體稍微有點距離,當然也不是很遠。
他干的是【洗廁所】。
為什么說洗廁所和半導體不是很遠呢?
你得這么理解。
廁所馬桶是陶瓷做的,而陶瓷是硅元素組成的。
四舍五入,也算是“硅”谷從業者。
他一直對下屬吹自己的這份經歷。
年輕人吶,你的第一份工作比我好多了。
要耐得住寂寞,要拿出成績。
不要躺,卷起來。
徐老師精力充沛且沒有道德束縛,把《孫子兵法》視為行動指南。
在他眼里,生活的一切都是戰爭。
好戰且有點兒中二的他,給這個任務取了個火yao味十足的內部代號:
KA47。
“Kill ARCSYS in 47 weeks”(在四十七周內,把ARCSYS干掉?。。。?/p>
大狠逼徐建國甚至把ArcSys員工的移民狀態都排查了一個遍,如果對方有任何一名員工涉嫌非法居留,就馬上給移民局打電話。
但凡多讀點書,都不會想出這么下流的招數。
但你得承認,粗暴,有效。
在徐的阻擊下,ArcSys的業務陷入停滯。
市場打不開,客戶轉投楷登,現金流幾乎要斷掉。
這家剛剛有點起色的明日之星眼瞅著就要被按死。
這場戰爭就要結束,楷登即將一統江湖。
嘖嘖,老徐這小子,確實給力。
科斯特洛甚至已經提前開好了香檳,吩咐行政準備好了慶功宴。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個令他精神內耗的消息。
他那個忠誠能干、以一當十、足智多謀的指揮官,叛變了。
心腹大將,成了心腹大患。
不愧是擅長玩兒孫子兵法的男人。
太孫子了。
4
借口休假的徐建國,離開楷登,加入了ArcSys。
并且成為了對方的CEO。
不好意思啊老板,對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由于組長徐建國的“叛變”,小組軍心渙散,名存實亡。
47天并沒端掉對手的老窩,自己反而被端了老窩。
昨天還是足智多謀的老徐,今天就是陰險狡詐的徐賊。
此后又有九個以上的楷登工程師加入了ArcSys。
還成功繞開了競業限制。
科斯特洛也并不是個善茬。
楷登能殺出來,也證明了掌舵人并不是小白兔。
查,先查內鬼。
只要有人離職,就對這些離職員工用過的工作站進行了仔仔細細的痕跡檢查。
很快,就有了發現。
其中有兩名核心的架構師把文件包發送到了自己家中的個人電腦里。
其中一個人還拒絕簽訂涉及到ArcSys的競業協議。
而文件包里面,正是楷登某一個產品的源代碼。
這些源代碼文件正是EDA軟件的靈魂和骨血。
有了這些源代碼文件,就基本上確保了產品的可靠性。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科斯特洛咬咬牙,把鍵盤砸了個稀巴爛。
搞,搞死他們!
5
楷登的公司律師立馬聯系了自己認識的檢察官Finkelstein(芬克爾斯坦)。
芬克爾斯坦是加州圣克拉拉縣副地方檢察官,有計算機科學碩士學位。
屬于罕見懂計算機的法律人士。
老芬,你想不想成為硅谷的犯罪克星,灣區的安全衛士?
哈?你是說讓我變成殺毒軟件嗎?那我可以看看你電腦里的片子嗎?
不不不,我這里有個大案子,可能是你人生中遇到的、最大金額的商業犯罪案件。
好,你展開講講。
聽了案子以后,老芬很興奮。
如果拿下這個案子,接下來將會平步青云。
沖!
他很快申請到了搜查令,發動了兩次突然襲擊。
第一次的突襲對象,是那名不愿意簽競業協議的架構師家里。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被搜查的時候,對方甚至沒有時間砸電腦。
還是大意了。
誰能想到一個檢察官還真的懂代碼啊。
老芬嘿嘿一笑,你猜我為什么會被派到硅谷?
第二次,更是直接在Arcrys總部發現了被盜代碼。
好家伙,知道你偷了,但沒有想到居然偷這么多。
而且還這么明目張膽。
就,能不能低調一點兒。
就,咱這事兒,很驕傲嗎?
但,證據有了,證據鏈還串不起來。
有了這些證據,只能證明ArcSys買了源代碼,用了源代碼。
并不能證明ArcSys在實施【偷】這個行為。
即使證明了【偷】,也不能證明了ArcSys從中獲取了不法收益。
對方完全可以狡辯,撇清責任。
比如:
這些代碼是員工帶過來裝逼的。
公司并不知情。
純屬個人行為。
公司堅決反對這樣的行為。
對,這幾個員工還沒有轉正呢。
沒錯,是臨時工。
所以,目前并不能拿ArcSys怎么樣。
人家老油條徐建國當然早已經想到了這一層,風險隔離地非常干凈。
唉,你咬不著。
唉,哥洗廁所的時候,你還在學九九乘法表呢。
喔對,你們白人還背不會九九乘法表。
跟我斗?
太年輕了。
6
與此同時,ArcSys開始在市場上發力。
搶走了很多楷登之前的客戶。
連英特爾和摩托羅拉這樣的大公司都被拿下了。
市場份額甚至快追上當時EDA行業第二名的Synopsys。
戰功彪炳的徐建國也拿到了豐厚酬勞。
甚至有點兒過于多了。
1995年,他的年薪超過了160萬美元,冠絕硅谷。
那是1995年哦。
連徐建國剛剛碩士畢業的兒子也被任命為亞洲業務負責人,薪水接近百萬美金。
公司薪水第二高的是徐老師在飛機上認識的一個日本空姐。
她不懂技術,也沒有擔任過任何大公司的管理崗。
但她的年薪是146萬美元。
雖然公司員工都罵罵咧咧,但徐老師毫不在意。
他已經實質上成為了這里的王。
與此同時,ArcSys正在籌備上市,打算在二級市場上募集3100萬美元。
如果上市成功,徐建國的身價將會暴漲。
從打工人直接變身為大資本家。
也難怪老徐要叛變了。
A.忠心的打工人
B.身價上億美金的資本家
你選哪個?
很好選,對不對?
7
直到那一天。
峰回路轉。
文章開頭。
一位楷登前工程師,在使用ArcSys的軟件時,偶然發現了那個bug。
也就是我們文章開頭說的那個故事。
一個摸魚老哥,因為摸魚拯救了公司的故事。
這故事,告訴我們:
別老盯著員工摸魚,摸魚有時候會派上大用場。
抄別人答案的時候,要多看幾遍。
這個事情,也證明了ArcSys不僅僅偷了代碼,還把它用在了自己產品上。
這位立了大功的前工程師,把這件事告訴了科斯特洛。
科斯特洛狂喜,鐵證如山。
我,要,告,死,你。
8
這個時候,ArcSys已經開始籌備上市。
并且收購了另外一家EDA公司,把名字更為Avanti。
換了個皮。
楷登和檢察官老芬在偷偷收集證據。
只要你做了壞事兒,就不可能不留下蛛絲馬跡。
只是愿不愿意找的問題。
老芬發現徐建國為了繞開競業協議,專門設立了行賄基金。
這個錢會打到一位前楷登員工自己開的門店的賬戶上。
而這個店的另外一名合伙人正是Avanti的副總裁,這個店就在Avanti總部的對面。
巧了,這個前員工的家里,被搜查到了被盜的源代碼。
還有就是,Avanti的一位創始人在離開楷登時,拿走了一個包含三萬行數據庫代碼的A盤。
而這些代碼都出現在他們的第一個產品中。
老芬很憤怒。
他覺得這家公司一切的資產和收入,不是因為技術優秀,員工有天賦,也不是因為徐建國的市場手段。而是因為:
“偷”。
有一說一哈,老芬講話兒有點過了。
讀書人的事,能算偷嗎?
人家說不定只是剛好拿過來學習學習,感受感受,剛好又記性好,就直接用上了。
能怪人家嗎?
只能怪你們代碼寫得太好記。
在徐建國準備喜氣洋洋地敲鑼上市之時,戰斗打響。
楷登發起了民事訴訟。
檢察官老芬發起了刑事指控。
你老徐不是喜歡打仗嗎?
來。
戰嗎?
9
戰啊。
徐建國也確實是一個戰斗力強的瘋批。
他找來了硅谷最最頂尖的刑事律師組成了夢之隊。
這錢花得很值。
律師團通過他們豐富的訴訟經驗,成功讓主審法官不再主審此案。
而且是連續三次。
Sorry啊,這個法官在庭前有偏袒,我抗議,換一個。
不好意思,這個法官有利益相關,要回避,再換。
這個法官,emm,有種族歧視嫌棄,再換。
律師也試圖對檢察官老芬下手。
試圖取消檢察官老芬參與這件案子的資格。
也是連續三次。
但老芬早有準備,沒有落入圈套。
1997年,老芬正式提出了刑事指控。
指控Avanti和管理層盜竊商業機密、證券欺詐。
徐建國畢竟是一個能打的狠人。
他在不擇手段這方面,確實是沒有對手。
首先是,他讓董事會通過了一項決議。
如果他將來被判處罰金,那么這筆錢以及他個人的官司費用,都由公司出。
遇到事兒不慌,先想好怎么開發票。
沒有白洗廁所。
其次,作為上市公司的Avanti發布了一條公告:
CEO徐建國先生因為心臟病原因,辭去CEO職務,出任戰略委員會主席。
按照證券規則,在這期間發生的所有有風險的決策,都可以推給別人。
遇到事兒不慌,想好退路,走為上計。
沒有白看《孫子兵法》。
第三,在法庭外,他還試圖制造公眾輿論影響司法裁決。
徐建國聘請了公關顧問馬克法比亞尼。
馬老師是大名鼎鼎的危機公關顧問,曾經幫助克林頓處理丑聞。
很貴,也很好用。
在這位公關顧問的操作下,多家知名報紙上刊登了一篇標題為《丑陋的真相》的整版文章。
在文章里,楷登被寫成了硅谷惡魔,科斯特洛被描寫為行業老鼠屎,利用不正當手段來除掉一顆明日之星。
昔日同袍,今日割席。
他怎么這么狠啊。
老徐對著記者抹抹眼淚。
徐建國還專門成立了Avanti基金會,從大學獎學金到為老年人免費提供個人電腦。
這招后來被傳銷組織學了過去。
但他們不送電腦,只送雞蛋。
整個基金會在花費了近140萬美元來宣傳自己有多努力。
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爭取陪審團的同情。
萬一有個冤種,不,受益者,被選中成為陪審團成員呢。
老徐的算盤,打得很明白。
10
這場EDA行業史上最大的訴訟戰,總共有三場訴訟。
前前后后換了三任法官,訴訟費用砸了幾千萬美金。
在六年后終于有了結果。
刑事訴訟先結束。
楷登大獲全勝。
在刑事訴訟中,楷登拿到了一億九千五百萬美元的賠償金。
Avanti的四名創始人中,有兩名被判證券欺詐,坐牢一年,并需要交270萬美元罰金。
一名被判處盜竊商業機密,證券欺詐,坐牢兩年,罰款270萬美金。
從創業明星到監獄新人,也許真的用不了多久。
主導戰爭的徐建國,被判犯罪共謀、銷贓、證券欺詐罪。
但躲掉了牢獄之災。
沒有致命的直接證據,情節輕微。
只是被罰款270萬美元。
而他本人2000年在公司拿的薪酬就已經超過了280萬美元。
罰款交了,還能剩下10萬美元。
況且,我前面說了,他的罰金還能在公司報銷。
江湖老手,從來都會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至于老謀深算的老徐為什么最終能認罪?
答案更是簡單。
當然是因為認了罪,賺得還更多。
就在這兩家公司打出狗腦子的時候,EDA市場排名第二的Synopsys買下了陷入困局中的Avanti。
趕緊結束這場官司,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認了吧,坐幾年牢而已。
出來還是億萬富翁。
誰還敢小看《孫子兵法》?
而在民事官司里,楷登堅持要求賠錢。
10億刀。
還要求產品停止使用。
這下,整個硅谷都慌了。
Avanti本身的客戶不少,收購它的Synopsys更是幾乎所有硅谷半導體廠商的供應商。
前面說過,EDA就是要把整個半導體產業都綁上自己的戰車。
共同進退,同步迭代。
如果芯片廠商常年習慣使用的產品突然不能用,損失會非常大。
如果芯片廠商的上游需要賠償巨額賠償,也會連累到自己。
雖然盜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互毆更是影響了整個硅谷巨頭們的生意。
在大廠商的介入下,楷登最終選擇了和解。
并拿到了另外2.65億美元的和解賠償。
11
加上之前刑事的賠償,楷登總共拿到了4.6億美元。
這些錢被用來收購其他EDA小公司,同時贏得了【硅谷必勝客】的美名。
名利雙收。
成了這場商業諜戰的第三大贏家。
看似冤種的Synopsys,它不聲不響,就獲得了后端設計工具四成的市場。
成為一家前端工具和后端工具都覆蓋的EDA巨頭。
并在2008年成為世界上第一大EDA公司。
成了這場商業諜戰的第二大贏家。
大贏家,還有一個。
徐建國。
Synopsys買下Avanti的代價之一,是額外支付給原來管理層一筆錢。
這筆錢被叫作【黃金握手】。
這是一筆不菲的分手費,你收拾收拾,滾。
總共5500萬美元。
作為董事會主席、首席戰略官以及前任CEO的徐建國,分走了其中的4000萬美元。
法庭對他的罰款,只是九牛一毛里的毛尖尖。
甚至,只是毛尖尖上的毛細血管。
徐老師,贏麻。
徐老師的人生,告訴我們:
有時候命好的人,可能真的不是啥好人。
以及,《孫子兵法》。
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12
但并不是說,壞人,就一定能命好。
壞人命好的前提,是得有腦子。
還是繼續講楷登的故事。
楷登作為行業巨頭,收購了很多EDA公司,其中有一家叫Quickturn。
這個公司呢,主要方向是做仿真硬件。
技術,挺牛逼的。
有一天Mentor(EDA三巨頭之一)找到了Quickturn。
兄弟,開個價唄,我想買你。
每股12.13美元,給現金。
Quickturn表示,別做夢了,哥。
Mentor很生氣,軟的不行,來硬的。
你這個技術吧,侵犯了我的專利權了,而且是六項專利權,別用了。
Quickturn懵逼了,有話好好說啊,你別污蔑。
你說你發明的,拿證據出來啊。
Mentor說,不是我發明的,但是我從別人那里買的。
花了180萬美元呢,挺貴的。
Quickturn也急了,逼逼賴賴啥啊,亮證據。
Mentor和賣給它專利的Aptix公司聯合起訴了Quickturn。
Quickturn傻了,哥,我給你開玩笑呢,你干嘛把橘子樹給搬來了。
13
Aptix的CEO,叫莫森。
有博士學位,是一個衣冠楚楚的體面人。
這個專利呢,也確實是有。
1989年申請,1996年拿到。
但法官表示需要更多的證據。
于是,莫森博士提交了幾頁電腦日志,以此證明他是這個專利的最早發明人。
但是被告的律師注意到一個細節。
這些頁面與最初在專利局提交的頁面不太一樣。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有篡改的痕跡。
無論是那個發現bug的小帥還是這個律師,都告訴我們一個雞湯常識。
細節決定成敗。
法官看了,雀實。
原告,你咋說?
莫博士提交了他第一份補充證據。
我之前發明技術的時候,有個記事本,記錄了設計的全過程。
這是影印件。
法官說,不行,得交原件。
莫博士說,很抱歉,法官大人。
這個東西呢,我真的很重視,一直鎖在保險柜里,但是最近我把它取出來放車上了。
法官說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有個小偷跑到我車里,把本子拿走了。
法官蚌埠住了。
賊進了車不開走車,而是拿一個本子,你猜我信不信?
你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莫博士又提交了第二份補充證據,一份日計劃表。
上面顯示自己開發這個技術的工作進度,精確到了每一天。
看起來很詳實。
法官差點就要信了。
但痕跡鑒定專家發現,這份計劃表上面所用的墨水直到1994年才被生產出來。
法官樂了,不是1989年提交的專利嗎?
你是穿越者嗎?
你穿越回去的時候能不能告訴我買哪只股票?
莫博士又給法庭遞交上了第三份補充材料。
法官大人,你還記得我之前被人偷了的記事本嗎?剛剛有一個好心人把它寄過來了。
法官認真翻看了那個記事本,發現上面并沒有任何聯系方式。
然后發出了靈魂一問:
那他是怎么知道你地址的呢?
是你傻還是你當我傻?
法官很生氣,判決專利無效。
這個邏輯其實很縝密。
就像我小時候跟老師說過我上學的時候被恐怖分子劫持了,老師問我他們干了啥。
我說他們搶走了我的作業。
14
莫博士不服氣,選擇了上訴。
第二位法官也非常正直,邏輯清晰。
他表示雖然莫博士你這個人詭計多端,但有一說一,確實不能證明這個專利不是你發明的,所以專利還是有效的。
法官大人英明。
等等,我話沒講完。
但你小子藐視法庭,騙法官,做偽證,妨礙司法公正。
先交一筆保釋金,以及最近別跑。
莫博士就像被下了降頭一樣,騷操作仍然在繼續。
他給秘書打了一個電話,讓她訂一張從加州飛開曼群島的機票。
秘書說,老板你不是被限制出境了嗎?
莫博士很氣憤:你傻不傻啊,不跑等著過年嗎?
這通電話被聯邦調查局監聽到了。
好,你又藐視法庭。
保釋金沒收,先收押,過幾天開庭。
獄中的莫博士依然沒有停止他的騷操作。
在監獄里,他找到了一位膀大腰圓五大三粗的獄友。
哥們兒,給你一萬刀,你幫我干個活兒唄。
獄友說,啥事兒。
我過幾天不是要上庭呢,有個證人挺麻煩的。你幫我嚇唬嚇唬唄。讓他不要出現在法庭上。
多大事兒啊,信我的準沒錯兒。
結果這位守信用的獄友轉頭就背叛了莫博士。
找到檢察官,我問你哈,舉報一個帶惡人,能減刑多少年?
于是,這名獄友成了線人。
但莫博士毫不知情。
他還找這名犯人繼續商量他宏偉的犯罪計劃,你說要不要縱火焚燒這名證人的汽車呢?
獄友也挺會演,啊,我覺得吧,應該這么操作比較可行。
聊到嗨處的時候,莫博士甚至想要除掉法官。
“你覺得法官會被槍殺好呢,還是被刀砍死好呢?他可能會被炸毀,或者看起來像,可能是他家的煤氣泄漏什么的?要不然去他打高爾夫球的路上?”
而這些對話,都被他的“同伴”錄了音。
當這些錄音出現在法庭的時候,莫博士是懵逼的。
為什么這個世界這么復雜?
為什么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單純的人?
2006年3月,莫博士被判犯有17項罪名,包括共謀、郵件欺詐、偽證、妨礙司法公正、藐視法庭、企圖恐嚇證人和縱火一名證人的汽車。
被判處17年徒刑。
由于“謀殺法官”太哈人了,整個舊金山地區的法官都以回避的理由拒絕了成為主審官,以至于最后該案不得不分配給另外一個地區的法官。
莫博士丟了官司,丟了工作,也丟了自由。
更重要的,是丟了人。
他這個博士,感覺像是花錢買的。
做壞人呢,也有門檻,還需要腦子。
不怕被人罵壞,就怕被人罵蠢。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在官司剛開始打的時候,楷登用每股14美元、總計2.53億美元的股票買下了Quickturn。
訴訟漫長,耗時,耗人。
Quickturn需要一個靠山,而楷登作為硅谷必勝客,有足夠的錢來支持它贏得訴訟。
賣了賣了。
因為莫博士的騷操作,法院最終mentor主張的六項專利全部無效。
并且楷登還要求Mentor把辯護費用給掏了。
殺人,還要誅心。
楷登拿到了仿真硬件技術,收購了一個極佳的標的,還把競爭對手Mentor踩在了腳下。
再一次成為了訴訟的贏家。
15
你在正常情況下發出收購要約,對方會認為你是惡意收購,門口的野蠻人。
但你在對方陷入訴訟困境的時候收購,你就是白衣騎士。
你專心致志打官司的時候呢,別人就會抄你老巢。
搶你客戶,買你競對。
這個時候是要面子還是要里子?
是選擇和解還是爭取更大的賠償金?
打了半天官司,一個子兒都賺不到。
專利沒了,想要收購的標的也被對手買了。
是及時止損還是繼續斗下去?
文章中提到的楷登、Synopsys和mentor一起壟斷了全球80%的EDA市場。
三大巨頭收購了200家公司,才形成今天這樣的局面。
想要順利完成收購,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收購秘訣就是:
會打官司。
借著官司搞死對手,借著訴訟渾水摸魚。
別人打官司的時候順手牽羊。
自己打官司的時候及時止損,防止偷襲。
會打官司,才是EDA龍頭的核心競爭力。
至于,這些事件和官司背后,是誰發起了挑撥?誰又在等著漁翁得利?
看似贏家的背后有沒有人摘了最好的桃子?
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全文參考資料來源如下:
【1】.Michael Santarini, Mentor loses patent suit against 楷登,EEtimes,2003
【2】.Michael Santarini 楷登, Avanti, call it quits, to sighs of relief, EEtimes ,2002
【3】.Brian Bailey ,Amr Mohsen – A story so bizarre,EEtimes,2011
【4】.楷登 to Acquire Quickturn Design, the NEW YORK Times,1998
【5】.The Avant! Saga: Does Crime Pay?The inside story of a company that stole software code 2001年9月3日
轉載請在文章開頭和結尾顯眼處標注:作者、出處和鏈接。不按規范轉載侵權必究。
未經授權嚴禁轉載,授權事宜請聯系作者本人,侵權必究。
本文禁止轉載,侵權必究。
授權事宜請至數英微信公眾號(ID: digitaling) 后臺授權,侵權必究。
評論
評論
推薦評論
暫無評論哦,快來評論一下吧!
全部評論(0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