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網商 徐藝婷

20年，作為時間尺度，對于不同主體有著不同的意義。

《財富》雜志調研數據顯示，中國企業的平均壽命是3.5年，小企業的平均壽命是2.9年。

就商業史而言，20年不過滄海一粟，但具體到一家企業，20年卻是如此漫長且珍貴。

站在2023年回溯現今20歲的中國企業，能夠跨越了社會和經濟周期，仿如遇過風暴觸過暗礁卻依然駛于海面的輪船，舵手、燃料、風向，缺一不可。

淘寶是其中之一。

作為阿里巴巴龐大體系的基底，淘寶的誕生“很阿里”。

2002年，冬日將近，阿里巴巴的B2B（企業對企業）業務終于實現收支平衡。

眾人長舒一口氣。馬云將創始成員邀到家中，飯畢，他表示要做一個C2C（個人對個人）網站。所有人都反對，但最后都同意了，一如三年前馬云決定從北京回杭州做B2B時的情形。與其說，他們拗不過馬云的一意孤行，不如說“信任”使然。

新項目的成員名單，當晚即擬定出來。

2003年5月10日，淘寶網正式上線。自那日起，至2023年阿里拆分、淘寶天貓成為獨立的商業公司，其間淘寶孕育出天貓、聚劃算，轉型無線，經歷繁復，戰役不斷。

20年過去，作為中國式C2C電商模式的開創者，淘寶依舊是這一平臺模式的代表，連接買賣雙方，加速商品流通。

放在眼下，這一模式如此平常卻又如此重要。2022年，中國中小微企業數超5200萬戶，占市場主體的91.68%。他們未必會出現在商業世界波瀾壯闊的史冊里，卻是這份史冊得以存續的前提。而這些中小微企業，不少生于淘寶，長于淘寶，也成就了淘寶。

一些變化也在發生。

從PC端的“淘！我喜歡”，到“ALL IN無線”時代的“手機淘寶”，再到2021年改名后的“淘寶”APP，移動浪潮襲來又復歸平靜。平臺上，貨之外，有了短視頻和直播；買家賣家之外，有了模特、達人以及主播。

無數人生在這里交匯。而當互聯網成為基礎設施，人們發現，不同電商模式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著淘寶的影子。

第一批開淘寶店的人

2003年，非典肆虐。

在中國商業聯合會評出的2003年中國商界十件大事中，第一件大事便是：零售業遭受非典疫情重創，商家與企業聯手共振市場繁榮。

在福建三明人俞芳紹的記憶里，有一樣比非典更醒目的存在，甚至精確到了具體的時間：5月11日下午，他瞥了一眼嗡嗡作響的臺式電腦，看到了屏幕上一則橙色的淘寶廣告。

在那之前，他開著一家銷售家電配件的店鋪，兼營家電維修，還在易趣上注冊了網店。

但那則橙色的廣告還是深刻地打動了他，不僅因為多一個銷售渠道，更因為那則廣告里承諾，在淘寶開網店3年免費，幾乎不需要費用。

這也在后來被視為淘寶打敗ebay的關鍵之一。

1995年，ebay在美國硅谷問世，發展迅猛。四年后，畢業于哈佛商學院的邵亦波回到中國上海，參照ebay模式創辦易趣網。2002年，易趣賣給ebay33.3%的股份，作價3000萬美元，并更名為ebay易趣。次年6月，又以1.5億美元出售了剩余66.6%的股份。

2003年春，中國C2C電商市場仍是ebay易趣的天下，大約占90%的份額。多數商家都已登陸易趣。易趣的商業模式是，商家每上架一件貨品，平臺要收取低至1毛多至幾毛的上架費用，且商品有上架時限。此外，每賣出一筆，收取相應傭金。這些費用讓商家上新有顧慮，生意規模也受限制。

新平臺到來，俞芳紹第一時間通過實名認證，注冊了淘寶網店“龍盛電器”，成為001號商家。接著，越來越多商家涌入，上線不到一個月，淘寶的注冊人數就破了萬。

淘寶誕生12年后，拼多多能在淘寶和京東鼎盛時期的夾縫中崛起，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借鑒了淘寶“0門檻、低成本開店”的策略。

一些商家提及，在2003年，“淘寶”之所以吸引他們，免費模式之外，這個網站的名字以及馬云的個人魅力，也是重要原因。

生意人圖吉利，淘到寶貝賺到錢，彩頭不錯。其實這個名字，直到網站上線前夕才定。起名者是淘寶“十人創始團隊”成員之一阿珂。她本就喜歡逛街，熱衷于淘貨，又認為“淘比買接地氣”，遂建議“淘寶”。這獲得了項目負責人孫彤宇的認可。

淘寶網上線后，馬云親自參與招商。臺下座中有一人，名叫李楨，聽完馬云的演講激動異常。主業是外企網管的她，在5月30 日，也就是淘寶網上線后第20天，開啟了副業，注冊淘寶店“水舞新娘”，主營發簪、頭飾等婚飾品類。店名取自她的QQ名“水舞”。此后20年，她從兼職轉為全職，一直在電商領域。

筑完巢引完鳳，遇到的問題是“信任”。

當時購物需要用電腦登陸網站，用銀行卡開通的網銀付款。這一模式的癥結在于：先付款，買家擔心賣家不發貨；先發貨，賣家擔心買家不付款。即便爽約概率是萬一，雙方也存在擔心。

2003年10月，支付寶上線。買家通過支付寶付款，由淘寶官方先保管，買家收到貨且確認無誤后再轉賬給賣家。

支付寶的啟發，來自于淘寶論壇。這是一個由淘寶網推出的店鋪推廣社區論壇，提供資訊信息、購物攻略、店鋪促銷等。

一次，孫彤宇在逛淘寶論壇時，發現有幾個用戶表示，只要淘寶能保證資金安全，就敢用線上交易，這給了他靈感，也有了后來首創的擔保交易模式。

在李楨看來，最初的淘寶網界面非常原始，“但淘寶論壇很吸引人”。這成為賣家交流的主陣地。在生意間隙，賣家們常在論壇中聊天互動，分享新品。
而買賣雙方也需要一個高效溝通的產品。

2004年，淘寶推出在線聊天工具旺旺，這成為其打敗ebay易趣的另一重要因素。在易趣上，買家只能留言，而不能與賣家實時交流。淘寶旺旺讓買賣雙方即時溝通，而溝通不僅有助于提高交易效率和轉化率，也有利于售后服務的進行。旺旺推出后，大受歡迎，《沸騰十五年》一書中這樣描述：有數據顯示，當時（淘寶）90%以上的交易都是先通過旺旺詢單后下單的。

SELL-IT攝影器材店店主吳霽東，是淘寶2005年年度十大網商之一。她曾在網商大會上提及為什么加盟淘寶而非易趣，說的第一個點就是：淘寶有淘寶旺旺，方便賣家與買家進行無成本的溝通。

盡管ebay易趣此后跟進淘寶的戰略，下調費用，收購聊天工具，但此時淘寶已經憑借更符合國人使用習慣的電商模式與產品功能，牢牢占據優勢。另一個常被提及的細節是，馬云在2004年底上映的賀歲電影《天下無賊》中植入了淘寶，被視作互聯網公司娛樂營銷的范例。

2005年，也就是易趣誕生6年、淘寶誕生2年后，淘寶網購市場規模超過易趣。次年，淘寶市場份額上升至72%，易趣跌到20%。2022年8月12日，易趣關停。

從“買手制”到“淘品牌”

2008年，被稱作“淘品牌”元年。所謂淘品牌，有別于此前淘寶上眾多店主采買、分銷模式，是從淘寶上起家的自己設計、生產并具有特色的品牌。

它的誕生有兩個前提：淘寶上部分商家萌生品牌意識、做原創設計，此其一；淘寶商城的建立，此其二。

裂帛是最早的淘品牌之一，創始人是湯大風、湯小風姐妹倆。湯大風是個文藝青年，一心想成為三毛。從南京藝術學院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后，做了一段時間北漂。湯小風學的是金融管理，做了一段時間報社平面編輯，收入不高。

被生活擠壓的兩人決定辭職創業。先是成立了設計工作室，又在2005年在淘寶上注冊了一個網店，名為ttss1979，專賣尼泊爾服飾。起初網店生意紅火，發展順暢。但“販賣”壁壘極低，不少商家跟進，競爭日趨激烈。

商業世界的殘酷也在于此。靈光一現的想法，會引來大批的模仿，寬闊的道路逐漸變得擁擠。淘寶自成立之初實行的免費上架、免費交易模式吸引了大量商家的加入，卻也埋下隱患：商家為了獲得潛在的點擊機會，會重復上架商品，導致消費者需要的有效信息被淹沒。

彼時的淘寶，商家良莠不齊，產品同質化，同一商品價格不一，同一價格商品質量不一。

在這一背景下，淘寶后來打造“淘寶商城”（B2C模式）和“萬能的淘寶”，一方面走商城化、品牌化，另一方面倡導中國創作、店鋪特色，多元供給。

回到大小風。2006年，意識到只要是拿貨賣貨模式，即便轉變類目也解決不了問題的姐妹倆，決定“自己做衣服”，品牌起名“裂帛”，意為撕裂錦帛，也撕裂過去。同年，裂帛淘寶店開張。

這一年登陸淘寶的，還有最著名的淘品牌之一“七格格”，以及日后被封為“淘寶神店”的女裝店鋪“戎美”。后者之所以叫作“神店”，是因為早年間，它只做秒殺活動，不做任何推廣，依然能夠快速清空庫存。2021年，戎美上市，成為“淘品牌女裝第一股”。

2006年之后，做原創品牌的淘寶商家不斷增加，并從服飾拓展到多個領域。

湖南人戴躍鋒接過御泥坊的網絡銷售權，開出淘寶店，開業不過3個月，銷售額就突破了70萬元。

一直做化妝品代購的韓都衣舍也決定轉型。董事長趙迎光拜訪了一位行業前輩，這位前輩說了三點：在網上賣東西，要做自己的品牌；一定要賣女裝；更新盡量快，性價比要高。

2008年，趙迎光發布“韓都衣舍”品牌，賣韓流女裝。

不久以后，“雕爺”孟醒創辦的阿芙精油入駐淘寶，以廣告語“阿芙，就是精油”獲得擁躉。

盡管開局都不錯，但淘品牌這時候的聲量尚不算大，真正爆發要等到淘寶商城建立以及“雙11”開創之后。

2007年，淘寶醞釀一場大變化。

經過內部幾經討論，時任淘寶掌舵人在阿里集團層面全力推動，終于定下“淘寶商城”戰略，淘寶一分為二，集市和商城作為兩個頻道齊頭并進。

淘寶商城的誕生，和淘寶的誕生，有共通之處。當年，馬云在研究ebay C2C的模式后，發現和阿里巴巴創始業務B2B的底層模式一致，這也意味著，ebay有可能來到B2B領域。從這一角度看，阿里進軍C2C推出淘寶，既是市場機會，也是戰略防守。到淘寶商城被排上計劃表時，做B2C（企業對個人）的京東已成氣候，隨時可能進入C2C。

當年年底，淘寶正式成立商城事業部，時任淘寶運營中心副總裁黃若成為新項目的負責人。事業部成員均從內部挑選，包括運營、技術、市場、人事、財務等，一共40余人。項目大本營被安排在淘寶的誕生地，湖畔花園。

次年4月10日，淘寶商城上線，明確對商家資質有要求：品牌擁有者，或是品牌授權的經銷商和分銷商。現今電商平臺習以為常的旗艦店、專營店、七天無理由退貨等，均出自那時。

淘寶商城誕生后的一段時間內，交易額都不達預期。不久，黃若去職，張勇接任。2009年下半年，張勇謀劃推出一個促銷活動。團隊發現，除了黑色星期五和感恩節，還有一個“光棍節”，于是活動定在11月11日這天。

當時多數傳統品牌都不愿在淘寶開旗艦店，也不愿參加雙11活動，只能找C端集市的大商家參加，比如韓都衣舍。第一屆雙11，韓都衣舍銷售額130萬元，占促銷總銷售額的1/40。

雙11成為淘寶商城的里程碑，也成為淘品牌發展的助推器。自此，淘品牌銷售額像坐上了火箭，甚至成了投資市場的香餑餑。

裂帛在2010年至2013年高速增長，并于2012年成為雙11女裝top1，2013年銷售額突破10億。茵曼2008年轉戰線上，2013年雙11銷售額1.2億元，位列女裝第一，創始人方建華還與馬云進行了連線。七格格兩年融資1億元，綠盒子一年融兩輪，金額過億元。

淘寶商城的發展也并非一帆風順。很多年后，提到“十月圍城”事件，一些“老阿里人”仍然記憶深刻。

2011年10月10日，淘寶商城發布新規，調整技術服務費和商鋪違約保證金，導致部分中小賣家或因無法承擔而退出商城。10月11日，近5萬名中小賣家有組織性地對大賣家網店實施“拍商品、給差評、拒付款”的操作，持續多天。韓都衣舍不得不在10月15日16時掛出停業公告：“由于本店遭受持續惡意大規模攻擊，為保證服務質量，維護消費者利益，韓都衣舍暫停營業。”

該事件以調整新規執行辦法、各退一步的方式結束。客觀上，部分淘寶商城內的中小賣家后續退回到淘寶，集市的歸集市，商城的歸商城。

2012年，淘寶商城改名天貓，與淘寶做出進一步的區分。隨著天貓聲勢的上漲，越來越多傳統大品牌入駐，淘品牌降溫。

紅人經濟崛起

2010年以后，人們發現，一些城市的街頭開始頻繁出現怪異的景象：明明氣溫逼近0度的寒冬，女孩們卻穿著短袖短裙；明明是氣溫逼近40度高溫的夏天，女孩們卻穿著羽絨服和皮草。

這是淘寶模特們在拍產品宣傳照。此時，她們有了一個更確切的身份名詞：淘女郎。

淘寶如火如荼發展，成為中國最大的線上購物平臺。線上競爭日趨激烈，店主們不斷琢磨促進轉化的因素。他們發現，相比純產品圖，帶有模特的真人秀式產品圖的點擊率更高、轉化率更好，對模特的需求旋即井噴。

2009年底，淘寶服裝類目相關負責人在調研后，發現了商家們遇到的難題：很多賣家只在網上開店，對于找模特、找攝影公司等業務都沒有直接的渠道，找廣告公司模特又很貴。

他希望公司能建立專門的渠道，讓商家和模特對接。

第二年，淘寶即上線淘女郎平臺，僅3年多就有4萬模特入駐。

2014年9月19日，阿里巴巴在美國華爾街紐交所上市。站在C位的，是馬云邀請的8位敲鐘人。他們中有網店店主，有快遞員，有電商服務商，還有一位淘女郎代表何寧寧，由此可見這一職業在淘系電商生態內的重要程度。

何寧寧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完全通過平臺接商單，單量很大。

行業數據也能反應她所說的需求。據國家統計局，2014年，中國服裝網購市場規模超6000億元，僅在這年上半年，電商平臺就賣掉了24.44億件衣服。

不過，盡管在淘內影響很大，但淘寶以外的人對淘女郎平臺的認知度并不高。

2010年，互聯網行業的現象級產品是微博，四大門戶網站均已在開設微博，用戶數爆炸式增長。新浪作為第一家提供微博服務的中國門戶網站，在網民中最受歡迎。

兩個產品之間，也發生了微妙的聯系。

通常，淘寶模特們的操作是，一邊入駐淘女郎平臺，另一邊在新浪微博上開設個人賬號，分享個人穿搭，吸引粉絲關注。

在成立不久的微博平臺上，缺少變現的方式，而淘寶又需要八方流量的灌入。成為微博紅人，種草、引流，在淘寶交易變現，成為模特們相對普遍的選擇。這既能提高所展示產品的銷量，又能提升自身的商業價值。

一些人憑借社交平臺的內容分享，攢起百萬粉絲。當私域變得龐大，有人選擇開自己的淘寶店，做自己的品牌，紅人店鋪應運而生。

2012年，大三學生劉麗容課余兼做淘寶模特，與圈內小有名氣的攝影師趙巖相識相戀并結婚。婚后，趙巖開了一個微博話題，叫“大喜穿搭”。大喜是他對劉麗容的稱呼。話題下很快集結了幾百萬的粉絲群。粉絲們對穿搭的詢問，促使他們開起了淘寶店，名為“大喜自制復古獨立女裝”。第一次上新，爆款“孔雀裙”就賣出2000件。

晚些時候，被認為是最賺錢淘女郎的余瀟瀟，也從零開始創建自己的女裝品牌。靠當模特，她已年入千萬，但她基于模特無法長遠的認知，選擇轉身。

如今仍然活躍在模特行業的初代淘女郎，梁曉晴是其中之一。2010年考上大學后，她選擇網絡通信專業，心里一直想當空姐和模特。機緣巧合，一次，有人邀請她拍攝中老年裝。一天內，她拍了250件衣服和40條圍巾，拿到2500元報酬。其中一件衣服賣出9萬多件，成為爆款，自此梁曉晴的拍攝邀約不斷，成了專屬模特。

后來的十幾年里，她既是模特，也是博主，展現中老年裝扮和日常打扮的差異。2022年，她被國際知名品牌Alexander Wang邀請拍攝新品展示視頻，又一次出圈。

移動浪潮來臨

2011年，中國互聯網發生了幾件影響深遠的事。

年初，“微博打拐”活動引發關注，新浪微博逐漸成為輿論中心場域，在四大門戶的爭奪戰中笑到最后。

年中，馬云的一封內部郵件將淘寶網一分為三，C2C淘寶網、平臺型B2C電子商務服務商淘寶商城，以及一站式購物搜索引擎一淘網。盡管一淘網逐漸落寞，但從長遠來看，這次拆分使得淘寶天貓獲得了更獨立的發展空間。

而在12年后的2023年，阿里再次拆分，實行“1+6+N”的組織架構。

回到2011年，淘寶還有一個動作，成立一年多的團購平臺聚劃算也從淘寶網剝離，成為一家獨立運營的公司，進一步開啟網購“爆款”時代。

年末，王興創立的美團已在移動端開始收獲。上線僅9個月，移動端占美團總業務比重達7%-8%。據王慧文回憶，起先并不起眼的美團能在殘酷的“千團大戰”中勝出，移動技術大紅利是重要因素。

移動互聯網來臨，新的軍備競賽開始。2010年，iPhone進入中國的第二年，淘寶也感知世界將變，成立無線事業部。但PC時代的霸主，在成功慣性下，要轉型并不容易。

2012年，騰訊宣布微信客戶端過億，微商成為人們口中的新話題。美團移動端收入占比也節節攀升，已達30%。

阿里籌謀用投資打開局面，入股新浪，收購高德，增持UC，投資陌陌、快的打車。一切都在進行，但阿里的基底——淘寶——尚未發生革命性的變革。而淘寶如何變，重要性如釜底之薪。市場開始質疑：淘寶，還能繼續笑傲江湖嗎？

2013年，阿里宣布“all in 無線”。

精兵猛將被快速抽調。創辦友盟被阿里收購并由此進入阿里的蔣凡，擔任無線產品運營負責人；天貓團隊技術總監南天，擔任無線產品技術負責人；天貓、旺鋪設計師之一青云，擔任無線產品UED負責人。

馬云稱，阿里無線團隊的職責就是滅了淘寶。“以前，我們對別人、別的行業呼吁，天變了。今天我們發現自己頭頂上的天也變了，我們腳下的穩健土地也在變化。這不是因為對手，而是因為我們的客戶和市場，因為新技術的革命在變。”言辭間有破釜沉舟之意。

過程是可以想見的曲折。PC時代，淘寶習慣于隨時更新；移動時代，應用更新一次，用戶就需重新下載。光這一問題，就困擾無線團隊多時。南天提出，用模塊化的ATLAS開發技術，這一技術把原本的整體打碎，可以給應用打布丁。這樣用戶只需更新，不需重新下載。

之后適合手機端的微淘、淘搶購、有好貨模塊陸續出現。個性推薦“猜你喜歡”頻道出現在手淘首頁。《天下網商》曾專訪青云，他表示，當時用戶對自己商品有點擊的好奇心，光是把兩層結構改成一層平級結構，就實現了流量從5%到接近30%。

2015年，手淘負責人蔣凡在北京的一個媒體會上透露，手淘DAU已達1.1億，躋身中國三大超級APP。當年雙11的交易額為912億元，移動端成交626億元，大部分來自手淘。

新世界的快車，淘寶趕上了。

內容化之戰

無線化的同時，淘寶也在琢磨內容化。

2014年，淘寶已有內容化之心。那年，一邊是中國三大運營商接連推出4G網絡，為直播和短視頻的普及提供可能。另一邊是虎牙和斗魚相繼獨立，越來越多企業入局直播，千播大戰一觸即發。淘寶從中看到直播和帶貨結合的可能性，但正式發聲要到2016年。

無線化是內容化的基礎。2016年年度商家大會，淘寶宣布無線化完成，同年，淘寶直播上線，第一批主播來自淘女郎。

當時，淘寶小二逐一打電話邀請淘女郎入駐。

薇婭尚在經營網店，但并不順利，她賣了廣州的房子補虧空。在接到小二的邀約電話后，她決定投入做直播帶貨。

陳潔kiki，從模特起家開出K姐女裝淘寶店，緊接著成為組建團隊加入直播的主播。

淘寶中老年裝頭部主播烈兒寶貝，和中老年裝的供貨商們拍了一張大合影，宣告模特生涯的結束，以及直播生涯的開啟。

2016年下半年，因為公司需要，歐萊雅柜員李佳琦試水淘寶直播帶貨。播了幾個月不見起色，加之扁桃體發炎，他一度停掉直播，被同事勸著再堅持試試。也就是那多出的“試試”的一天，他在直播間段子不斷，鏈接庫存一個個減少，真的火了。自身努力，淘寶也需要標桿，給予流量扶持，最終成就了現在的“直播一哥”。

淘寶直播上線的這一年，短視頻平臺快手的用戶數突破3億，字節跳動的抖音剛剛面世，離“短視頻霸主”還有距離，更難以窺到它打造電商、搶奪團購、進軍外賣的今日。

淘寶注意到了短視頻，并逐層推進對短視頻的重視度，但具體怎么做，卻沒有清晰的思路。

某種程度上，商家們成了摸索出淘系電商短視頻打法的排頭兵。

2020年，江蘇常熟商家徐大可在一個月內，0營銷，線上銷售額從0做到400萬元。之后，同樣的故事，也在占全國服裝市場五分之一份額的廣州服飾產業帶發生。他們的共同抓手是短視頻。

這吸引了女裝行業小二禾流的注意。他稱自己關于短視頻的研究，均始自徐大可。

包括禾流在內，一支篤信淘寶短視頻價值與效率的隊伍集結起來，行業運營、算法、智能工具和前端產品的幾名小二，經過調研、整理、開發，迭代產品，輸出方法論，鋪開到平臺上的各個行業。短視頻化邁出一步。

如今再看“內容化”，版圖和意義已大有不同。

2022年，淘寶天貓提出“從交易到消費”戰略。2023年近半，這一戰略仍在推進，本質上是要讓淘寶更好“逛”。

直播不是淘寶的板塊，而是淘寶的基建之一。達人播和商家播，就如商場中心的促銷區和兩邊的店鋪，缺一不可。播的內容，也遠不止于貨品介紹，更多元化的內容開始在直播間出現。

在人工智能技術爆發的前夜，20歲的淘寶正在加速邁向未來。

和二十年前一樣，描繪未來的，仍是年輕的創業者。1996年出生的席林鴻已經在淘寶開了三年店，他的女裝店鋪從最開始就做直播穿搭。他說自己在小學時，看到了《贏在中國》這一檔創業節目，其中馬云的一句話讓他記到今天：大象很難踩死螞蟻。

這句話讓他相信，即便在平臺上大商家林立的今天，年輕的他們，依然會有蓬勃發展的機會。

參考資料：

《沸騰十五年》

《沸騰新十年》

《我看電商》

《支付寶，15年穿越無人區》

《阿里巴巴馬云搬出淘寶旺旺》

《馬云演講視頻：2016移動互聯網浪潮》

《淘寶正式一分為三：一淘、淘寶、商城》

《淘寶直播往事》

《趙迎光：站在門外的時尚掌門人》

《湯大風：女文青的創業“春天》

《網購催生白領新副業，麻豆族月入萬元》

《幸存者李佳琦：一個人變成算法，又想回到人》

《64歲的俞芳紹在永安開啟了“淘寶”人生》

《大喜自制：玩微淘日銷破億，開出淘寶最吸金夫妻店》

《阿里如何打造中國最強平臺級app？手機淘寶細節全透視》

《她18歲當上淘寶中老年模特，如今火到國際大牌“求合作”》

《微博打拐：見證網絡公民的驅動力量》

《拼多多的臨界點時刻：當極致方法論開始失效》

《美團技術十年：讓我們感動的那些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