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線》1996年專訪喬布斯—The Next Insanely Great Thing
1996年，從蘋果離開的喬布斯對《連線》雜志描述了自己心中的下一個“極好”的東西——談到了網絡，技術，以及設計的反思。今天，我們先來一起溫故一番。當然，分享這篇訪談，真正想說的并不僅僅是個中的啟示而已，還有更多。
英文原文：The Wired Interview
整理、編輯：Vivian P
封面配圖：Wired
Part 1：關于網絡
《連線》：10年來，麥金塔為計算機行業確定了基調。你認為網絡會為今天的世界定下基調嗎？
喬布斯：在臺式計算機領域，創新停滯不前，行業失去生機；微軟創新不多，卻稱雄計算機行業。全都到頭了，蘋果也成了輸家。臺式機市場已經進入了黑暗時代，下一個十年將仍然是黑暗的十年，至少這個十年的后續年份將依然如此。
這就如同IBM在制造了微處理器后就鮮有大批創新一樣，微軟將會因為驕傲自滿而土崩瓦解。到那個時候，也許會有一些新的事物得到發展。但只有等到那個時候，等到出現根本性技術革新的時候，局面才會有所變化。
眼下最激動人心的事情就是網絡。之所以說網絡激動人心，是因為兩方面的原因。第一，網絡無處不在，我們在哪里都能聽到網絡撥號音。任何無處不在的事物都會引發人們的興趣。其次，我認為微軟不會想出掌控網絡的辦法。網絡需要更多的創新，這些創新所形成空間將不會有烏云蔽日般的行業稱霸現象。
《連線》：你為什么認為網絡在迅速壯大？
喬布斯：到目前為止，網絡擴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它的簡單性。很多人想讓網絡變得復雜化，希望把種種處理過程放在客戶端上。而我則希望這樣的事情少一些，進展的速度慢一些。
這很像舊式的大型機計算環境，其中網絡瀏覽器是很笨的終端，網絡服務器則類似進行所有處理工作的主機。這個簡單的模型逐漸變得無處不在，因而將產生深遠的影響。
《連線》：互聯網還有些什么其他機遇嗎？
喬布斯：你認為誰會是互聯網的主要受益者？誰又會是最大的贏家？
《連線》：有東西去……
喬布斯：有東西去賣的人！
《連線》：去分享的人。
喬布斯：去賣的人！
《連線》：你意思是說出版業？
喬布斯：不僅僅只有出版業，整個商業都可以，人們以后不會再去商店買東西，他們將從網上購物！
《連線》：網絡是最大的大眾化引擎，這方面的情況又如何？
喬布斯：如果你看看我這生所做的事，你就會發現一個大眾化的元素。網站就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大眾化引擎。在網上，小公司可以表現出大公司一般的規模，也像大公司一樣便于訪問。大公司動輒花費數億美元建設分銷渠道，而網絡則會完全沖散這樣建立的優勢。
《連線》：在大眾化進程經過一個發展周期后，經濟前景將會有何變化？
喬布斯：網絡是不會改變世界，在未來的10年肯定不會。它會讓世界變大。只要置身網絡的延伸空間，就會看到大眾化的身影。
網絡不會俘獲每個人。網絡所聯系的貨物和服務達到全國的10%時，就已達到十分驚人的水平了。我認為它還會遠高于此。網絡最終會成為經濟的一個巨大部分。
《連線》：為什么網絡的突然崛起讓人們如此震驚？
喬布斯：這有點像電話。你有兩個電話，并不是很有趣的事情，有三個、四個等等也不見得有趣。也許有一百個的話，會稍微有趣一些。有一千個，就更加有趣一些。可能直到你有了大約一萬個電話的時候，才會真的有趣起來。
很多人都無法預見、無法想象有幾十萬或一百萬個網站會是什么樣。如果只有一百、兩百個，或者全都是大學的網站，那就不會有什么意思。當數量最終超越了這個臨界值，就會變得非常有趣、非常快。這一點，你可以看得到。人們也會說，“哇！這簡直不可思議。”
網絡讓我想起了PC行業初期的情形。當時人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專家。所有的專家都錯了，所有的事情都存在巨大的可能性。同時，人們對PC行業也沒有做多少限制，下多少定義。那樣的狀況真是非常好。
佛教中有個說法叫“初心”；擁有初心是件很好的事情。
《連線》：網絡是否為個人帶來更多自由？
喬布斯：它抹平了層級之間的差異。個人如果投入足夠的精力，也可以把網站建設得像世界上最大型公司的網站一樣具有沖擊力。
我喜歡能夠抹平層級差別的事物，它把個人提升到與組織齊平的高度，或把小型的組織提升到與擁有許多資源的大型組織齊平的高度。網絡、互聯網就能做到這一點。這是一個非常深刻、非常好的事情。
Part 2：對技術革命的再思考
《連線》：網絡技術帶來的最大驚喜是什么？
喬布斯：現在我的年紀大了，40歲了，我知道這些東西不能改變世界。確實不能。
《連線》：這么說會讓大家傷心的。
喬布斯：很抱歉，但這是真的。有了孩子會讓你改變對這些事情的看法。我們出生、短暫地生活，然后死去。長久以來，一貫如此。就算技術能改變它，也不會改變多少。
這些技術可以讓生活更變得更輕松一些，讓我們接觸到我們本來可能不會接觸到的人。如果你的孩子有先天缺陷，那么通過網絡技術，你就能與其他家長和支持小組進行聯系，獲取醫療信息，了解最新的試驗藥物。這些都會深刻地影響我們的生活。我并沒有貶低技術的意思，但是如果不斷地說它們會改變一切，那就是在幫倒忙。重要的事情本來就重要，不需要通過改變世界來變得重要。
網站將非常重要。它是否會改變千百萬人的生活？我想不會，但也不確信。它可能會對人們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它肯定不會像人們第一次看到電視那樣，也不會產生內布拉斯加州人們第一次聽到電臺廣播時那么深刻的影響，它的影響不會那么深刻。
《連線》：網站將如何影響我們的社會呢？
喬布斯：我認為人們生活在信息化經濟中，而不是信息社會中。人們思考得比以往少了，這主要是因為電視。人們讀得也少，思考得也少了。所以，我沒有看到大多數人使用網絡來獲取更多的信息。我們已經處于信息超載之中。不論網絡可以提供多少信息，大多數人得到的信息都遠多于他們所能吸收的數量。
《連線》：問題是電視嗎？
喬布斯：小的時候，你看著電視會覺得電視中一定有陰謀。電視網絡企圖將我們變得不會思考。等長大一些，你又會意識到事實并非如此。電視網絡的行業目標就是要給予人們真正想要的東西。在電視上，陰謀可以變成好事，你也能教訓惡棍，能夠發起革命！這樣的年頭著實令人感到益發沮喪。電視網絡的行業性質就是提供人們想要的東西。這是事實。
《連線》：看來，史蒂夫·喬布斯認為現狀會繼續越變越糟。
喬布斯：確實是越來越糟了！這誰都知道。難道你不覺得嗎？
《連線》：我確實這么看，但我希望能發現讓情況好轉的方法。你真的認為這個世界是越變越差嗎？你是否認為自己所參與的工作能使世界變得更美好？
喬布斯：世界確實越變越差，過去15年左右的時間都是如此。絕對是這樣。其中有兩個原因。在全球范圍內，人口急劇增加和我們從生態到經濟、政治的所有結構體系，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在美國，政府當中明智的人好像變少了，人們對必須做出的重要決定也不是十分重視。
《連線》：不過，你好像對變革的潛力持樂觀態度。
喬布斯：在某種意義上，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我相信人類是高貴的，值得尊敬的，有人確實富有智慧。我對個體持十分樂觀的態度，個體的人們在本質上是好的，但我對于群體卻有些悲觀的。看看我們國家所發生的大事小事，我感到非常擔心。至于能否讓我們的國家變成一個更適合孩子生活的地方，人們對這個問題似乎并不樂觀。
建造了硅谷的人都是工程師。他們學習了商業，也學了很多其他不同的事物，但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真實的信念—普通人與其他富有智慧和創造力的人共同努力，就能夠解決人類的大多數問題。對此，我深信不疑。
我認為從工程這個基礎的角度看，很多具有工程背景的人參與進來確實會很有助于問題的解決。但在社會上，這就行不通了。那些人并沒有被吸納到政治事務中，可為什么有的人卻能參與其中？
Part 3： 關于設計
《連線》：你擅長設計精品，這一點有口皆碑。為什么沒有給更多的產品賦予大手筆設計的美學元素？
喬布斯：“設計”是一個有趣的詞。有人覺得，設計就是對外觀的設計。但進一步想，其實設計是產品的用法。Mac的設計就不在于它的外觀，盡管外觀也是一部分。最主要的設計還是在于對工作方式的設計。要設計出好的產品，就必須熟悉它，切實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設計者要不斷地投入極大熱情才能真正徹底地明白它，還需要反復地咀嚼回味，而不能只是囫圇吞棗。不過，大多數人并不愿意花時間這樣做。
創新就是把各種事物整合在一起。當你問有創意的人是如何創新的，他們可能會感到些許愧疚，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創造什么。他們只是看到了一些東西。他們總能看出各種事物之間的聯系，因為他們習慣于將他們的各種經驗聯系起來，然后整合形成新的東西。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他們具有比別人更豐富的經驗，或者他們對自己的經驗思考得更多。
不幸的是，這是一種非常稀缺的品質。我們行業中的很多人都缺乏多方面的經驗。因此，他們就沒有很多可供聯系的節點，對待問題就只能提出線性的解決方案，而沒有寬廣的視野。我們對于人類的體驗了解得更深更廣，我們的設計就會越出色。
《連線》：當今的優秀設計中，是否有作品激發了你的靈感？
喬布斯：設計并不局限于別致的新玩意兒。我們家剛剛買了一個新的洗衣機。我們以前的洗衣機不太好，所以我們用了點時間了解它們。結果是，美國人造的洗衣機和烘干機根本不對路，歐洲人的產品就好多了，但歐洲的洗衣機要花費兩倍的洗衣時間！不過它們的用水量大概只有美國同類產品1/4，而衣服上殘留的清潔劑也少得多。最重要的是，它們不會毀壞衣服。洗衣使用的肥皂和水都少得多，而洗出來的衣服卻干凈得多、柔軟得多，也能多穿些日子。
我們希望如何取舍？我們家于是花時間對此做了一番討論。我們談了很多有關設計的事情，很多還涉及我們家的價值觀。我們真的在意是在一個小時內洗完衣服，還是一個半小時？我們是否真的在意衣服穿起來極為柔軟并耐久？我們是否在意用更少的水？我們用了大概兩周的時間，每天晚上在餐桌上討論這些事。我們圍繞這個話題反復討論，而談的就是關于設計。
最后，我們買的是德國米勒牌（Miele）洗衣機。這種洗衣機非常貴，但這也是因為美國沒有人買它。它們造工精良，算得上是過去幾年里我們買過的讓人開心的少數產品之一。它的創造者對洗衣過程的確徹底研究過。他們把洗衣機和烘干機設計得很好，比我在過去幾年里看到的任何高科技產品都更出色。
<節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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