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了一個日產五百萬片口罩的工廠老板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孟子·盡心章句·上(第九)》
我記得以前見過有人說“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其實這句話里的“窮”和“富”所對應的并不是經濟上的窮富,也不是人生的低谷和飛黃騰達,而是關乎于是否有機會讓人施展內心的志向。
也就是說,孟子希望人們能夠在志向不能實現時管好自己的道德修養,而在胸中的抱負得以施展時則應該努力讓天下人都能得到好處,為更多人謀得福祉。
一個工廠
富陽。
古稱“富春”,現在是浙江省杭州市的市轄區,位于浙江省西北部,被富春江斜穿全境,戶籍人口不到70萬。
1月23日,浙江省根據《浙江省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預案》,決定啟動重大公共突發衛生事件一級響應,是國內首個啟動一級響應的省份。
得知浙江啟動一級響應的消息時,俞飛英正在杭州跟家人一起過年。
她是富陽的一家護理用品公司老板,主要做成人紙尿褲、女性衛生用品、母嬰護理用品等產品的生意。
而現在俞飛英的浙江珍琦護理用品公司已經從國內最重要的護理用品生產基地之一變成了一個擁有20余條生產線,日產能五百萬片口罩的工廠,生產規模全國屈指可數。
一切剛剛開始的那幾天,俞飛英接到了許多電話,有親戚,有朋友,有同學,有當地有關部門的負責人。
所有人的問題都基本相同——能弄到口罩嗎?
向來樂于助人的她毫不猶豫,第一時間滿口答應,然后動用自己一切資源進行全球采購,為區政府尋找緊缺醫療防疫物資,千方百計人肉帶回國內。
然后又積極組織富陽青商會發起愛心捐贈,同時動用所有資源在全球范圍內采購口罩、護目鏡、防護服等緊缺物資,親自帶領家人送至防疫一線;在疫情開始的短短兩周內,向杭州市婦聯、杭州援鄂醫療隊、上海紅十字會、上海殘聯、當地政府等單位捐贈醫療防護物資和現金共計價值近兩百萬。
這批捐贈物資如果按當時的市場價出售,利潤甚至可以過千萬。
但在這場威脅著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大瘟疫面前,即使俞飛英不計得失,掏空家底去采購物資幫助別人,仍然只是杯水車薪。
于是在正月初八,俞飛英所率領的珍琦護理用品公司就果斷決定改造現有生產線,原定的產品發售全部暫停,冒著外貿訂單延期交付的風險,籌劃落實口罩生產,盡可能為疫情防控提供更多醫療物資。
衛生巾、紙尿褲改口罩,并不想象中那么容易,盡管工藝和材料有相近之處,但實際技術和標準有著天壤之別,要調整改產就相當于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但短短幾天后,2月18日凌晨1:51,珍琦的第一片轉產口罩生產成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在具備了生產醫用口罩和隔離衣等緊缺防疫物資生產能力之后,地方政府火速給珍琦核發了相關的產品注冊證和生產許可備案,讓珍琦成為了當地衛生用品行業首家成功轉產醫用口罩的企業,迅速為一線增產。
一種偏見
我知道,在這種時候說起轉產做口罩,很多人內心的想法都會有些復雜。
一方面,全國各地緊缺抗疫物資是不爭的事實,制造業中必須有人積極響應號召進行轉產增產,而另一方面,由于缺口太大,一時間泥沙俱下,市場上居心叵測的人不少,很多人甚至覺得奇貨可居,想趁機賺一筆不太光彩的快錢。
在疫情肆虐的時候,這種聲音還比較小,隨著疫情的好轉,誅心之論也甚囂塵上。
“生產口罩?呵,現在賺了不少吧?”
“一個口罩賣幾十塊錢,西班牙那邊能賣兩千多!”
“買不起,買不到,以前很便宜的。”
“黑心商人很多,質量不好的也到處都是”
……
這種人存在嗎?存在。
但與此同時也要記住一句話: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
其實從2月底開始,所有高價買口罩生產線,想要賺一筆就跑的人或者企業,已經很難回本了。
復工的沖鋒號吹響,巨大的社會齒輪運轉,市場供應逐漸跟上,市面上口罩的購買難度肉眼可見的直線下降。普通外科防護口罩大多由復工的企業統一購買,社區也有專門的購買渠道,對N95等高級口罩的需求恢復正常,價格和需求得到滿足,漸趨穩定。
那些花一百五十萬買一條生產線,企圖賺快錢的老板們,要生產多少個口罩才能回本?
俞飛英不是這樣的人,珍琦也并不是這樣的企業。
從正月初八緊急復工轉產的第一條生產線,到現在含日本高速機在內總共20余條生產線,日產能口罩五百萬片,珍琦有了另一個目標——打造屬于中國自己的個人防護品牌,提升國人的衛生防護意識。
眾所周知,在個人防護的市場中是沒有標桿品牌的。提起相關產品,或許在口罩領域還能想到一個3M,但如果是抗菌手套、消毒用品、免洗洗手液方面,并沒有真正具備行業標準氣質的品牌。
而這就是珍琦現在的目標。
對于沒有底氣,不在乎長線的企業來說,這種目標是既沒有能力達成,也沒有動力去追求的。
珍琦不是不能固守舊部,維持穩定的利潤,穩定的生產,穩定的供需關系,薄利,但穩定。
俞飛英不是那種愛“出風頭”、“嘗新鮮”、“吃螃蟹”的人。自從她走馬上任以來,P2P風口,O2O風口,金融互聯網電商風口,俞飛英都沒有碰。
而這一次,一個有20年歷史的老牌工廠,投入2500多萬,發動了100多名工人,在7天內成功組建生產線,緊急復工。
在她的身上,我們能看到的是在當下浮躁社會中已經難得一見的一種品質——韌。
一個老板
這種韌勁,我幾乎只在中國民營企業老板身上見過。在現在的社會里,吃苦耐勞已經成了一個很遙遠的品質,而俞飛英恰是這種品質的縮影。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等了四個小時,她穿著工作服,帶著工人帽,如果不是有人引見,我會以為走過來的只是一個普通工廠車間女工。她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美艷動人。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跟你,跟我,跟所有人一樣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打得措手不及,然后在求生之余努力幫助別人的人。
她說自己并不是想做英雄,只是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有余力的人,一個民營企業的老板,想做一些對社會有益,對工廠工人們也有益的事情。
一種選擇
汪勇, 80后武漢快遞小哥。
疫情發生之前,汪勇是一個普通快遞小哥。除夕之夜,武漢已經封城,汪勇看到了一個武漢金銀潭醫院護士的朋友圈,對方正因為沒有交通工具而無法下班休息。
猶豫了一個小時之后,汪勇選擇出發。一個晚上,他接送了三十多個醫護人員往返金銀潭醫院。
需要幫助的醫護人員越來越多,汪勇招募了接送醫護人員的志愿車隊,又聯系了一些公共交通服務商,前后解決了數百名醫護人員的交通問題。
再后來,他又聯系了餐飲業,給金銀潭醫院的醫護人員及車隊志愿者提供營養餐,甚至給團隊成員修眼鏡,修手機,買指甲刀,充電器,幫醫生過生日買蛋糕……
2月19日,順豐復工,汪勇接到了領導電話:
“明天來上班,你被升職為部門經理。”
2月26日,郵政局發出嘉獎通知:授予汪勇“最美快遞員”特別獎,號召全行業向他學習。
梁鈺,95后上海女孩。
疫情爆發之前,梁鈺只是個普通社畜,日常刷刷微博,跟志同道合的年輕人打成一片。
疫情爆發后,她在新聞里聽說一線醫護人員們長時間穿防護服,動輒十幾個小時不能去廁所,想到一線占比超過三分之二的女醫護人員的剛需,她決定發起安心褲和衛生巾等針對女性醫護人員的募捐,為前線女醫護提供幫助。
2月7號發起活動,三天后就募得安心褲超過17萬條,衛生巾和護手霜一次性內褲數千。
又過了一個多月,梁鈺發起的「姐妹戰疫安心行動」總共募集到了60多萬條安心褲,30幾萬個一次性內褲,近20萬衛生巾和護手霜,覆蓋205個醫院和醫療隊,幫助了8.5萬個醫護人員。
梁鈺說,強大的工作效率和透明度,以及項目誕生后所獲得的支持與延展,讓她感受到了作為一個純粹的民間志愿者組織的驕傲。
從一個快遞員被火線提拔為分公司經理,從誤入疫區的“漢囧”小伙變成抗疫英雄,從普通女孩變成公益斗士,這些是社會對抱薪者的嘉獎。
俞飛英的珍琦現在也正在嘗試跟更多像汪勇和梁鈺這樣有統籌能力和社會責任心的素人合作。
目前國內的口罩缺口雖然不再像前幾個月那樣火燒眉毛,但仍然存在資源調配滯后的問題,像珍琦這樣的生產方,很難確保物資能夠在第一時間配送到最需要的人的手中。
于是珍琦啟動了防疫合伙人計劃,讓有需求的人和團隊能夠直接找到他們,減少信息傳播的壓力。
通過合伙人,企業直接跟學校、醫藥院線、工廠、家長等有直接需求的人聯絡。為學生提供防護包,醫院提供防護服和手套,觸達家長、學校、零售及醫藥渠道。
工廠負責生產,合伙人負責送達,不用社會募捐,不用秒殺,不用搖號,更不用賣慘。
大部分傳統生產商實際上是并不在乎,也沒有能力去在乎產品的最終流向的。
但如果這種方式跑通,過去的許多問題就不再存在了。從傳統的線型渠道升級到網格渠道方式,從傳統的貨品代理升級到服務合作方式。讓不同區域之間能組成網格狀的銷售渠道,特殊物資就能夠直接找到最需要它們的人。
系統地說,這個模式就是通過線上進行品牌爆破,然后線下地推掃雷。
用產品吸引消費者的同時,發掘出潛在的合作對象,在進行評估考核并且完成簡單培訓后就可以開展渠道開發。相關的合伙人可以落地在一個區域,一個渠道,一個資源上。
形成一個覆蓋全渠道的合作銷售體系。完全顛覆傳統的生產方與C端受眾的關系。
一個信念
在現代社會中,人的身份往往是多元的。一個人可以同時是小老板,是快遞員,是社畜,是普通人,是英雄。
這些人并不是生來的英雄,與無數普通人一樣,汪勇、梁鈺、俞飛英也曾只是14億人中的一滴水。
他們選擇了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幫助自己希望幫助的人,哪怕這些事并不容易,哪怕這些事情很容易被人誤解。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卷入激流,有人投奔怒海。
我們在時代的江河中奔涌,在泥沙中堅持尋找著自己的方向,為之而戰,為之而拼搏不息,兼濟天下。
編輯:文昭關
總編:沈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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