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工廠「重生」記
前言
個人的努力固然重要,但更多時候還需要考慮歷史的進程。
火車,汽車和包子
小時候,我最喜歡在馬路上遇到火車,看著欄桿放下,所有車都得停下,然后與對面的人默默得對視,期待著嗚嗚嗚的聲音由遠及近,然后數著火車有多少節車廂。
以上一個場景,是我前幾天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時候突然彈出在我腦海里的,因為電影里有一模一樣的火車那一幕,還有我媽今天讓我下個月的某一天留出來去參加我叔叔的生日。我的天,他竟然這么老了,我腦海中還是那個小時候騎著我去看火車的大伙子。
九十年代初的上海,還不是金融之都,嚴格來說,他還是一個當時遠東第一大工業城市,和今天比起來,當時這座城市并不大,今天的內環線以外,有無數的工廠,輕工業的,重工業,紡織業的。
千禧年到來之際,這座城市正在向國際化前進。我還記得永安百貨的樓頂,每天都會吹響薩克斯。伴隨著外灘的鐘聲,深沉而悠遠。
上鋼廠的汽水,化工廠的包子,鐘表廠的盒飯,造紙廠的澡堂子,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淚流滿面。
曾經,大家覺得有一朝一日做廠長,擁有一臺桑塔納那簡直是不得了的日子。
工廠外遷到內地和周邊,成為了那些年上海的主旋律。在那個時候,我們家族里有很多各類工廠的管理者和經營者。
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工廠這個詞就逐漸和我的生活愈來愈陌生。
也曾鏗鏘唱興亡
但從更廣大中國來看,那是中國工廠最黃金的年代。中國廠長曾經是多么光鮮的群體,像極了今天的資本大佬。
那些年,出口呈倍數得猛增。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大型集裝箱司機和重卡司機的實際收入,可以達到1-2w元。是碾壓很多大學生的。
制造業的掉頭向下,向頭部集中。其實是近十年的事情。本質上就是產能嚴重過剩,以及同質化。還有就是周期。
那個機器一響,黃金萬兩的年代再也沒有了。時代變了。
康波周期
從歷史上來看,經濟有增長就一定會有放緩,這就是周期。而過去幾年我們所感受到的經濟放緩,從經濟學和需求的角度來講,就是一個康波周期進入了尾部。
康波周期,由俄國經濟學家卡德拉季耶夫在1926年提出,講的是發達商品經濟中存在一個為期50~60年的經濟周期。一個康波周期分為繁榮、衰退、蕭條、回升四個階段。
在這長周期里面,還有一個2~4年的庫存周期。過去幾年,我們知道國家層面上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去庫存。所以基本我們處在一個長波周期的尾部和新的短波周期的頭部。
第二個重要的周期叫朱格拉周期。朱格拉周期在9~10年間,這是一個跟收入、失業率、利潤和價格高度相關的周期。
最近的一個朱格拉周期的代表就是中國的互聯網產業。過去十年,你會發現隨便一個工作都能拿兩三萬公司,其實價格是偏高的。于是非常多的年輕人畢業就想去互聯網公司,供應慢慢就充足了起來。
結果就是,過去三萬塊錢的崗位現在一萬塊錢就能招到人,并且大多數時候是沒有什么技術上的難度和區別的。
于是,整個行業隨著發展又進入了飽和階段,大公司也開始裁員了。這套囊括了收入、失業率、企業利潤以及產品價格的循環邏輯,就是朱格拉周期。而很明顯,我們現在處于一個朱格拉周期的尾部。
第三個,是以15~25年為一輪的庫茲涅茲周期,也稱為建筑周期。建筑周期俗稱房地產周期,在中國變成了一個超級強的周期,但也接近了尾部。
康波周期的開啟需要的是巨大的技術革命,而我們目前還沒有看到特別明顯的全新的由技術革命所引領的需求,所以我們又處于一個康波周期的尾部。綜合來看,我們處于四個經濟周期的尾部疊加期,恰恰又都是增速放緩的周期。
所以這兩年我們的日子都過的很困難,周期尾部再迭加疫情,一下子就掉下來了。這就是從科學理性的角度來理解這件事情,其核心就是周期。
處在周期的尾部,也就意味著我們正處在一個新周期的醞釀期中。在這個時間里,會有各種各樣奇怪的現像涌現出來。但我們也不用慌張,也不應該過度揣測。
在過去四十年,中國已經形成了全球最全的工業門類。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基礎能力。
全球60%的假發是河南許昌生產的,主要銷往非洲,所以,假發自然有了市場。
全國80%的活動金蛋來自山東省水湖村,就是線下砸金蛋的那種。數據顯示,一年賣1.5億顆金蛋,2塊錢一顆,產值3個億。全村一共2600人,幾乎所有人都從事生產金蛋的工作。
其實,每一個縣域都有一個獨特的產業,正是這一個個獨特的產業,這支撐起了中國經濟的底盤。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產業帶形成,全國不少于150個產業帶,正在奔騰。
比如排名前十的就有 廣東深圳的數碼,電腦產業帶和家用電器產業帶;浙江金華的日用百貨產業帶,服飾產業帶和運動戶外產業帶;福建泉州的男裝產業帶;廣東汕頭的內衣產業帶;浙江溫州的包裝產業帶;廣州的女裝產業帶,彩妝個護產業帶。
他們中有大量的受到了外貿受阻的沖擊。
鴻雁向蒼天,天空有多遙遠。
那么,提問:在這樣的情況下。工廠還有什么希望嗎?難道是等周期到來嗎?
答:那個躺著賺錢就有訂單,不愁銷路的周期肯定是沒有了。
只有對要素進行重組,才能改變。
傳統意義上,我們認為生產要素主要是:勞動力、土地、資本、企業家。
那么今天很明顯:數字化的能力,和數字化人才與數字化渠道是最核心的生產要素。
制造的數字化,就離不開C2M。
所謂C2M,即先有客戶定制需求,工廠再接單生產。該模式是基于“工業互聯網”背景下,運用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以及通過生產線的自動化、定制化、節能化、柔性化,按照客戶的產品訂單要求,設定供應商和生產工序,最終生產出個性化產品的工業化定制模式。
其實這個概念,也不是很新了,七八年前就有了。但一直沒有做得太好其實。
為啥?
因為初期搞錯對象了。因為做大的工廠的利潤還是來自于品牌化的,C2M不是他利潤的核心源泉,柔性柔性,小才能柔。
但是小廠,連活著都挺難的了,他要是還有數字化的能力搞C2M,他早就做大了。
這就是悖論。
經過N年的發展,我們看到兩種C2M的方式比較可行。
1、互聯網電商平臺來完成獲客和數字能力的賦能。
2、需要一個中間商,這個中間商具有品牌,獲客,整合,撮合能力。有點像C2B2M
據我觀察,今年最猛的C2M平臺,就是淘寶特價版。
根據昨天阿里巴巴最新的財報,淘寶特價版移動月活躍用戶(MAU)達到約4000萬,這距離其推出新版本還不到100天。其增長速度極快。
淘寶特價版是一個獨立的APP,不是淘寶的主APP里的一個板塊。
在淘寶特價版,我們可以看到一種C2M的實踐。
照片里的雷叢瑞,是一個情趣內衣工廠的老板。
“準備往國外發貨時,因為疫情,國內的物流中斷。2月底,國內的物流恢復正常,但是錯過了情人節檔期,加上海外疫情爆發,海外訂單紛紛取消。”
據悉,他的情趣內衣工廠登陸淘寶特價版轉內銷,首先是去庫存,挽回損失,改善現金流。
第二步,是通過淘寶特價版的數據反饋,研發更多適應國內消費者需求的款式,也就是我們說的C2M;
第三,通過直面C端,打造屬于自己的品牌,夢想是做:中國的”維多利亞的秘密“。
當我看到100支鉛筆1.9元,7.2元一箱玩具的時候,我驚呆了。這還能賺錢嗎?答案是,只要上規模,去掉各種中間流轉,就還能賺錢。在規模效應的基礎上,效率提升、成本降低,毛利自然就高起來了。而因為這一模式去除了高額的營銷成本,故而空間就出現了。
在過去,工廠僅僅作為一個代工商來說,其實也沒有什么利潤,甚至還有更長的周期。但為了保證開工率和發工資,就只能不停地接沒有利潤的單,最后還很容易賠了夫人又折兵。
基于C2M的模式,在有利潤的情況下先做銷量,同時因為直接面對了消費者,再孵化品牌。
《天下網商》曾采訪過一位廠三代。他們家經營著一個牙刷廠。
“今年33歲的屠新業曾求學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飛機發動機設計專業,后來到英國謝菲爾德大學繼續讀本專業的碩士研究生。2013年,屠新業畢業回國后,看到年過五旬的父母還和工人們一道在車間忙碌,“辛苦的樣子讓我感覺很心疼,也忽然意識到作為家中獨子的責任。那一刻我決定放棄專業,全身心投入到牙刷廠的經營中。”
淘寶特價版對我們反饋說,現在電動牙刷是個風口,但是不少農村地區消費者對動輒100多元的電動牙刷不敢嘗試,建議我們推出低價版電動牙刷,用低價版來教育牙刷市場向電動化方向升級。”(引自《天下網商》)
僅在618期間,就賣了20萬支電動牙刷。
文章的最后,附上一張上周在江西撫州山溝溝里的小鎮拍的家店專賣店的照片。
是的,就是這樣的。
什么新零售,體驗經濟。換個角度想,這便是時代賜予我們的機會。
二十年前,1999年浦東機場剛落成,當時學校春游組織我們去參觀,第一次踏進機場時,我都驚呆了,覺得太豪華了,那一年我八歲,咖啡廳的可樂已經賣20幾塊一杯了。
是我半個月的零花錢,我一咬牙請我同桌小美喝了一杯。她說:這個可樂就是比瓶子里的更好喝。
十五年前,我在浦東機場送她,她們全家移民,進安檢口前,她問:你還記得那杯可樂嗎?后來,在那個通信不發達的年代,我們失聯了。
去年的有一天,我媽說她在路上碰到小美的媽媽了。老人家不習慣國外,每年都要回來半年,小美嫁了個老外,小美的爸爸和別的女人私奔了。
我突然想起,小美的爸爸曾對我說:男孩子要拿命去愛自己的女人。然后往我碗里夾了一塊巨大的紅燒肉。他曾經也是一個工廠主。
那場景那么近,又那么遠。但這一切終究是過去了。
但中國工廠的重生,卻不曾因為一代人的老去,而結束。無數的屠新業,雷叢瑞,正在用這一代人的方式,重整旗鼓。
遠大前程,轟轟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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