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之年,深圳與獵荒者的羈絆
小平畫像廣場
深圳的歷史是從一位老人開始的。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廣東省寶安縣撤縣改市,第二年,深圳成為經濟特區。
一個時代在這里風起云涌。
一九九二年,又是一個春天,深圳人民在荔枝公園東南口廣場豎起一幅巨型畫像。畫中的老人身著一件淺啡色夾克衫,他緩緩舉起右手,目光堅定地注視前方。
圖片來源:羊城晚報
無數機會在這里誕生。
蛇口
改革開放的號角在蛇口吹響。
40年前的蛇口還是個不知名的小漁村,空氣里偶爾會飄出咸魚干的氣味。倪鶴安舉起手電筒,不遠處是被霓虹燈點亮的大都市。
手電筒的燈光消失在更亮的燈光里,倪鶴安望著香港,站在竹塔上的他顯得格外渺小。
39歲的倪鶴安是交通部四航局某施工隊的隊長,他們剛接到為蛇口通路、通電、通水、通郵、通話,平整場地的任務。
看似簡單的任務實際上是一項與山斗的活,因為他們要把一座土方量超過500萬立方米的山包挪走,相當于把2645個標準游泳池填滿。
最省時省力的辦法是炸山開路,這需要倪鶴安的團隊在山上挖出40-50個放置炸藥的豎井,每個豎井深3-15米。工人們扛著鐵鎬和鋤頭在山上挖了一個多月,才埋好22萬噸的炸藥。
隨后,他按下那枚改變世界的紅色電鈕。
爆炸聲伴隨著雷雨聲響徹后海灣,一個時代的序幕被緩緩拉開。
“五通一平”后,蛇口迎來了他的締造者——袁庚。
你可能不知道他,但是你一定聽過他那句“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口號。
圖片來源:土生土長深圳人
1981年,在一次工作會議上袁庚喊出了這句話,他說當時做好了“戴帽子”的準備。
因為這十二個大字,蛇口在最短的時間內建好了第一座貨運碼頭、第一座客運碼頭、第一條進港公路、第一座引進外資工廠……
夜晚的蛇口也泛起微弱的燈光。
不久后,馬明哲順利入職蛇口招商局。在此之前,當過工人做過司機的高大青年在這里舉目無親,他經常在出差的路上跟英語詞典死磕。馬明哲并不會想到,三十多年后他將會成為福布斯中國的最佳CEO之一,帶領平安集團榮登全球TOP50企業的名單。
復員轉業的任正非也來了,在深圳南海石油后勤服務基地工作四年后,他和5位好友共同湊了2.1萬元在蛇口創辦的華為,當時華為的主要業務是代理香港公司的交換機,利潤低薄。當時任正非對華為的唯一期待就是活下去。
為了解決工業區資金周轉問題,袁庚向中國人民銀行提交了一份《關于成立“招商銀行”的報告》,兩個多月后,央行批復同意。招商銀行在蛇口工業區掛牌的那天,袁庚說招行要做一家真正為中國貢獻的商業銀行。
再后來,越來越多的企業從蛇口發跡,有為全球生產醫療器械產品的邁瑞醫療、有中國果凍食品領域的老字號喜之郎、還有橫跨亞歐美澳四大洲提供現代化交通運輸裝備和服務的跨國公司中集集團……
蛇口的燈光越來越亮。
中英街
時代的紅利從中英街溢了出來。
黃建明是土生土長的深二代,從父輩開始他們就居住在一條特殊的街道上。
街道不長,走完全程只要5分鐘。小街的景色和國內其他地方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區別在于一塊被斑駁的石碑。
石碑上刻著「光緒二十四年,中英地界」。
石碑正好把小街上的百年榕樹一分為二,樹根長在深圳,枝葉則延展向香港。和榕樹一樣,小街的居民也過著 “一國兩制”的生活。
1983年中英雙方簽訂《開放中英街協議》,左邊的香港就像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不斷變出一些新鮮的物件,有家電、箱包、珠寶、鐘表……小小的中英街仿佛裝下了人類積攢了幾千年的財富,現代文明的成果被層層打開。
當時,黃建明的父親在中英街經營著一家日用品雜貨店,小店門庭若市,生意倒是也不錯。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黃建明的父親有了更大的主意。
那一年,黃金制品被列入特許經營物品,禁止個人和企業自由買賣。無金可買的內地人把目光瞄準了這一方寸天地,高峰的時候每天有數以萬計的后浪從這里拎走大包小包的黃金。
1985年,源昌隆珠寶金行開業了,那時華界一側的金鋪僅有3家,黃建明家的金行正是其一。供需的矛盾讓黃金一克難求, “搶”黃金成了街上的潮流。
到了1988年,中英街的金鋪增加到了90多家,平均每米就有3家金鋪,250米的道路要走上2個多小時。當年整條街(內地)的銷售額達到15.7億,相當于深圳GDP的五分之一。
小小的街道得于一個契機,失于一道浪潮。
隨著香港的回歸、自由行的開放,內地民眾有了更想去的地方,那里比中英街大6182倍,窗口變成了大門。
中英街終于卸下了時代的使命。
華強北
歷史在做宏大敘事時,給華強北帶來了星辰大海。
上個世紀90年代,第四次產業轉移陸續開始。在“三來一補”的政策扶持下,華強北承接了大量來自于亞洲“四小龍”的產業轉移。
大量資金和技術的涌入,把華強北打造成一條面向深圳,輻射全國的電子一條街。
那段時間,坊間流傳著關于華強北許多的故事。
有人說,“華強”二字寄托著對中華強大的愿景;
有人說,在華強北你能找到任何關于電子的元器件;
還有人說,曾經這里誕生過50位億萬富翁......
無一例外,外界討論的焦點都集中在華強北的造富能力上。而在華強北,人們更在意的是那三尺柜臺。
據說,在華強北電子市場開盤的那一天,6萬平方米的玻璃柜在3小時內被一搶而空,華富派出所出動了全部警力才勉強穩住局面。
華強北的柜臺擁有“強大的魔力”。一臺3000多的諾基亞,在華強北只要幾百塊就能淘到。
當然它可能是“若基亞”。
2005年,聯發科提出“交鑰匙”方案,推出集合通話與多媒體功能的集成式手機基帶芯片。簡單的說就是拎包入住,廠家不僅幫你蓋房子還幫你刷墻壁、貼瓷磚。
這樣一來,下游供應鏈的技術門檻降低了。
華強北柜哥柜姐唯一要做的是在外殼上發揮無限的想象力:會發光的手機、能在地上跑的手機、能點煙的手機、8個喇叭的手機,甚至連周星馳電影里偽裝成鞋子的手機也被復刻出來。
這些稀奇古怪的手機被創造出來后,由華強北發往全國。無形之中,國產手機產業鏈完成了原始積累。
無論是早期的中華酷聯還是現在的華米OV,他們總是和深圳有著說不清的關系,而華強北正是一切的原點。
南山區
南山區在全國百強區榜首的位置一呆就是三年。
2019年南山區的GDP達到6103.69 億元,比廈門市略多,比海南省略略多。同為經濟特區的光環加持,深圳走在了前面,而南山區顯然成了特區中的特區。
人們向往深圳,而深圳人又向往南山區。
騰訊新總部濱海大廈是南山區的標志建筑,南塔樓和北塔樓緊密相連,據說是代表著騰訊“連接”世界的意思。
兩座樓宇安靜的矗立在深圳大學的南邊,30年多前,充滿稚氣的馬化騰就是在那眺望遠處的天空。
1993年,害羞靦腆的大學畢業生馬化騰進入深圳一家通訊公司當起碼農,軟件開發的經歷讓馬化騰對互聯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5年后,他同四位好友在華強北賽格科技園的小房間創辦了騰訊。
當時馬化騰并不知道騰訊對中國、對世界來說意味著什么,他當時在想的是如何在3年招到18個人,把辦公室坐滿。
結果一不小心,騰訊上市了。
上市后,馬化騰把騰訊總部搬到了南山區。
隨后,騰訊一路狂奔,在2003年成為中國最賺錢的互聯網公司。
那一年,從香港畢業的汪滔在舅舅單位租了一間倉庫研究起無人機;后來,倉庫變成了蓮花北村一間三居室的民居;再后來,大疆的名字和無人機畫上了等號,一座天空之城在南山區拔地而起。
除了馬化騰和汪滔,還有像中興、恒大、傳音、邁瑞醫療、大族激光、深信服、瑞聲科技、廣和通、德方納米和智萊科技等170家上市巨頭被南山區深深吸引。
他們在這里扎根,向陽而生。
正是因為這些光亮的存在,南山區從此熠熠生輝。
人民萬歲
40年前,寶安縣人口只有30萬人,當時的歌謠唱到:“十屋九空逃香港,村里只剩老和小。”
40年后,深圳市人口達到1343.88萬人,人們吟唱的是《春天的故事》里崛起的座座高樓和聚起的座座金山。
如今,倪鶴安已年近八旬,臉上爬滿皺紋的他時常向晚輩講述那段激情歲月;袁庚的那句標語還在蛇口的時間廣場上立著,標語牌都換了好幾十波;黃建明小店還在營業,成為了中英街最后一家金鋪;封路四年后,華強北重新回到了世人面前,聽說那三尺柜臺擺上了美妝;馬化騰偶爾也會望著不遠處的校園,追憶那懵懂的少年時光……
對于獵荒者而言,深圳是一座無趣的城市,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荒涼和虛無。對于深圳人而言,這座城市滿是驕傲。想想也是,沒有比把一座沒有歷史、沒有底蘊的城市建設成人人向往的烏托邦更讓人自豪的事了。
深圳如同一張白紙,每個人都能在上面涂涂畫畫。河南人把胡辣湯端來了、東北人把鐵鍋燉搬來了,溫州人把加密的語言帶到了……沒有文化的深圳,因此有了更寶貴的財富。
那位老人還在廣場上注視著這座年輕的城市,而這座年輕的城市,也在躊躇滿志的回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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